第94章

趙二的魂被吞了,可又並未被全吞,就好似喉嚨裏還哽著一半,要咽不咽。

蘿瑕睨過來的時候,華夙猛地拍出了一團鬼霧,那黑霧澎湃翻湧,朝小芙、空青和白柳三個丫頭滾滾而去,恰若奔騰黑浪。

小芙訝異道:“燈怎麽熄了。”

白柳忙不叠抱住她的胳膊,戰戰巍巍喊:“唱這出戲還要熄燈的嗎,台上什麽都看不見了。”

可不是麽,不光她們三人,就連在台上的趙大、趙三、趙小四和趙小五也俱是兩眼昏黑,好似眼前被蒙了一塊黑巾。

小芙朝臉上摸,又仰頭,驚詫問:“可熄燈怎能把月亮也一塊兒熄了,外邊的庭燈又到哪去了?”

白柳哪敢說話,怕得一動不動。

容離聞聲轉頭,不知這鬼鬧的哪出。

華夙甩了甩腕子,“省得把他們嚇著,你又於心難忍了。”

“大哥三哥,我、我看不見了……”趙小五道。

趙三道:“慢著些,別磕著,我去瞧瞧燈怎麽了。”聽著好似並不心急。

若只是燈熄了,眼前又怎會暗成這般,仰頭時連月華和星光都瞧不見。

趙小四顫聲驚叫:“是、是不是他回來了,是他回來了對嗎!”

台上亂作一團。

“還是被嚇著了。”容離心道這鬼當真是未做過人,自個兒不怕,便以為凡人也不會怕。

她站起身,同那容貌兩分的鬼怪四目相對。

彩珠綠穗的盔頭下,那半張原屬趙二的臉似十分痛苦,眼微微眯著,嘴角也在撕扯,儼然是在掙紮。然另外半邊蘿瑕的臉卻很是淡然,眼黑如墨,一看便不是常人。

容離緊張朝身邊三個丫頭掃去,又看了台上幾人,他們臉上俱籠著濃濃一團霧。這霧一籠,連他們的口耳眼鼻都看不清了,像戴著一張面具。

“這樣你豈不是安心多了。”華夙一哂。

容離頷首,把畫祟從袖袋裏拿了出來,卻未敢叫蘿瑕瞧見,只在握緊的拳頭間露出了個柔軟的筆頭來。

自打離開祁安,蘿瑕便尋了她們一路,還命了一些小鬼前來攔路,這麽死纏爛打,能追上來也不奇怪。

她們這一路未刻意隱匿蹤跡,為的就是想令進了皇城裏的五路惡鬼知曉他們已出城門,省得殃及城中凡人,若是攪了城上紫氣,這孽障不論是華夙抑或是她,想來都擔不起。

華夙神色淡漠到幾近輕蔑,“還是讓你找來了,你也是煞費苦心,竟找上了這凡人的魂。”

蘿瑕並未應聲,半張濃妝的臉格外瘆人,面色奇白,眸又是黑得連丁點眼白也不剩,半張唇的唇色殷紅欲滴。

她猛地出手,從戲袍裏伸出的手好似枯骨,指甲尖銳鋒利,鬼氣自掌中逸出,朝華夙猛震而去。

容離愣住了,捏著畫祟卻不知該做什麽,忙不叠朝華夙看。

華夙卻不慌不忙,那鬼氣都快要掀至眼前,她仍是定定坐著,好似當真在認認真真地等這出戲。鬼氣挾風,她的頭發猛地掀起,唇角忽地一揚。

容離尋思著要不要擋至她身前,或是畫點什麽將飛震而來的鬼氣擋一擋。

華夙驀地擡臂,以掌撐開了一道禁制,硬生生截住了那團猛襲而來的鬼氣。

只是,那撐起的禁制似因其功力不支,被震了一下便裂痕遍布,近要碎裂。

“我……”容離踟躕。

華夙淡聲道:“握好這杆筆,我教你畫點東西,定能叫她頭破血流。”

容離擡起手,將畫祟握了個牢,“你要畫什麽,又要畫籠子麽?”

“籠子於她而言無甚用處,我教你畫點別的。”華夙握上了她的腕子,手略微一動,冰涼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看清楚我是如何畫的。”

容離聚精會神,不敢分心。

腕骨被帶著一動,畫祟的筆尖裏滲出濃黑的墨。

容離尚記得,頭一回用畫祟時,從裏邊滲出的墨算不得太濃,與現下相比,稱得上是稀淡。如今的墨汁濃至粘稠,那一筆下去,好似夜色傾瀉而下。

被華夙撐起的禁制近要粉碎,那裂紋已不下百道。

容離心亂,握筆的手微微一緊,心撲通狂跳著。

華夙冷聲道:“凝神。”

容離沉心靜氣,只好將台上那長著一張陰陽臉的鬼視若無物,假裝看不見她,便不會那麽怕。

寥寥幾筆,竟畫出一團古怪的符文來,好似繩結打在了一塊兒,亂七八糟的。

容離認真看了,卻未看得懂,幸而她記性極好,只看一遍便將畫法大抵記了下來。

印法一成,忽地現出赤紅血光,那墨汁凝成的符文懸在半空,好似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邊鉆出。

蘿瑕已騰身而起,饒是那身戲袍再繁瑣,頭頂上的盔頭再沉,也沒能令她緩下半分。她的手抵上那道裂紋百出的禁制,尖銳的指甲一劃,輕易便將禁制撕開了。

那只蒼白枯瘦的手從外邊伸了進來,竟不是要朝華夙動手,而是想奪畫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