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3/4頁)

容離低垂著眼,直勾勾地盯著那攀進車輿的水印,濕漉漉的,五指慢騰騰往裏爬。

隨即,又是什麽東西杵地的聲音。

容離擡手捂頭,總覺得這一聲響,能將她顱骨給震裂了。

華夙輕嗤,“故作高深?話都不敢說麽。”

她面色漸冷,從黑袍裏探出手,五指陡然一抓,硬生生從虛空中將一條手臂扯了出來。

一條好似在水裏泡白的斷臂。

斷口參差不齊,連丁點血也沒有滲出來,咚一聲落在了木板上。

那手剛斷下時,五指還動了一下,其後便動彈不得了。

容離本以為馬車上這幾個丫頭會看不見,不想,先是白柳驚叫,其余幾人也相繼叫喊,那喊叫聲險些震破了她的耳。

躺小芙腿上那頭上簪花的姑娘被驚醒,猛蹬了幾下腿,大喊道:“手,手,誰的手?”

穿著蓑衣的兩個大老爺們連忙回頭,也俱為驚駭,“這手從哪兒來的!”

簪花姑娘猛搖頭:“不知,我一睜眼便看見它在這了,總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吧?”

班主搖頭,慌慌張張把那截手臂丟了出去,手在身側猛搓了幾下,爬回馬車後狂甩馬鞭,企圖讓那兩匹馬跑起來。馬鞭一下接一下落在馬屁股上,好似要將其甩出個皮開肉綻不可。

兩匹馬仍是嘶聲叫喚著,扭身狂動,可八條腿仍是邁不開,在地上紮了根一般。

容離詫異地望向那被丟在泥水裏的半截手臂,心底不解。

華夙冷著聲道:“這是妖,又不是鬼,頂多施點法術匿形,一抓便抓出來了,哪還能像鬼那般,還能叫凡人看不見。”

容離這才明了,觀這班主和其余幾人,俱是一副被嚇著的樣子,反倒她那三個丫頭沒有那麽慌張。

小芙也是怕的,只是現下念著姑娘還在身側,也許那看不見的大鬼也在,她便……不是那麽怕了,無形之中已將自家姑娘身邊的鬼當作了自己人。

說自己人也許不夠得當,若說是自己“鬼”,又顯得太冒昧。

空青只是縮了縮肩膀,屏息不語。

華夙擡手拍向容離的手背,把攥在她黑袍上那只手扒拉了開,淡聲道:“在這好好坐著,我去看看,究竟是哪條魚在裝神弄鬼。”

容離本將那角布料攥得好好的,冷不丁被拉開了手,手裏一空,心登時懸了起來,好似失了可以依附之物。她只得將畫祟拿了出來,連身都坐直了。

華夙化作黑霧掠了出去,那一瞬,一股陰寒的風從前邊那倆大漢間穿過。

班主和另一男子猛一哆嗦,忙不叠朝身後看,可除了那幾個姑娘外,什麽也瞧不著。

戴簪花的姑娘訥訥問:“怎麽了,這馬是跑不動了麽?”

班主摸了摸後頸,“方才脖子有點涼,好似有一股寒風從邊上鉆了過去,馬……”

另一位男子道:“這馬邁不開腿,怎麽好像是被釘住了腳?”

班主心急如焚,幹脆道:“咱們去搬開它們的腿試試,總不能是陷進泥裏面拔不出來了。”

可顯然……

這八條馬腿俱未陷入泥濘。

另一男子連忙頷首,不顧地上爛泥,一吸氣便躍了下去。

容離本是想看華夙的,可無意撞見了班主和另一位男子回頭投過來的目光,那兩道目光格外古怪,好似在忌憚什麽。

和尋常怕鬼之人心驚膽戰的樣子不大一樣,像是有所顧忌。

容離皺起眉,總不會是因看見了她和華夙,這幾人哪像是看得見她和華夙的樣子。

旋出馬車的鬼霧陡然一凝,變作了個高挑纖細的女子,女子冷著臉,面上朱砂似火。

華夙微微擡著下頜,瓢潑大雨穿身而過,曳地的黑袍幹幹爽爽,滴水未沾,連丁點泥跡也未沾上,那姿態何地倨傲。她冷冷一哂,數道鬼氣從黑袍下鉆出,迅雷一般,又如黑蛇傾巢而出。

“篤”的一聲,又是什麽東西杵在了地上。

容離頭疼欲裂,總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隨即才想起,先前借華夙發上銀鈴,悄悄窺見了那青皮蛇妖回到洞溟潭後的種種,其中不就看見了一位杵著長棍的老者麽,正是那長棍砸碎了小青皮發上的銀鈴。

來的,莫非就是華夙口中的老魚?

那杵地聲響,緊接著,半空中轟隆一聲,好似閃電劃破天際。

可天上黑黢黢一片,哪來的什麽閃電,響起的也根本不是雷鳴。

旋出鬼氣被震得四分五裂,陡然朝華夙飛迸而回。

容離生怕這鬼被自己的鬼氣所傷,猛地屏息。

只見華夙嘴角一揚,揶揄道:“多年不見,你只有這點本事了?”

遠處,一位杵著長棍的老者現了形,身邊還跟著數只魚妖,她們見過的那一只並未在列。

那老者身著長袍,銀須奇長,面頰兩側幾近透明的魚鰭在風中緩緩擺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