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和華夙相識這麽久,容離心底明白,此鬼若是與旁人有仇,定是要報的。

可華夙卻不再多說,雙目低低垂著,興致缺缺。

容離琢磨不透她心底在想什麽,好似從汪洋中被撈起,渾身濕淋淋的,在艷日裏展露無疑——她的什麽事情,俱無隱瞞。

然而,華夙從何處來、經歷過什麽事,她卻……一無所知。

那青皮魚妖被包裹進帕子後便不再說話,也不掙紮,像裝起了死。

“什麽仇。”容離一顆心猛地躥高,好似懸在了喉嚨下,像一根魚刺般卡著。

華夙淡漠的眼一掀,“想知道?”

容離就這麽巴巴地看著她,眼裏猶像沁了水,濕淋淋的。

華夙本是不想說的,又被她這模樣給蒙了心,“這仇說來還不小,得尋個時機報了。”

容離訥訥道:“究竟是什麽仇,莫非你落至如今這田地,還是那洞衡君所害?”

華夙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神色很是平靜,看著倒不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的。

容離覺得自己應當是猜對了,輕聲問:“對麽。”

她平日裏在旁人面前也沒少做小伏低,跟柳枝一樣柔柔弱弱,現下雖也細聲細氣,可一雙眼到底還是炯炯如如星,好似有了旁人撐腰,就敢胡作非為了一樣。

華夙睨了她一陣,索性道:“不錯,只是我並未想到,這洞衡君陷我入此境地,他竟……還消失了,這話聽起來還有些可笑。”

“他如何陷害你,是同旁人聯手將你打了?”容離有些訝異,心覺能將華夙拉至如此地步的,必不是等閑之輩。

華夙一嗤,“未打過,連他長什麽模樣我都未見過。”

容離皺眉,“你未見過他,又如何知道是他害的你?日後又該如何報仇,若是有幸見著,你還未必能認出他來。”

華夙淡聲道:“必是他。”

容離見她執意如此,心道自己一個凡人,也不該張口就勸,只好作罷。

她思來想去,不知丹璇與那洞衡君有何淵源,若丹璇不是洞衡君,那還能是誰?

“那丹璇……”容離小聲開口。

華夙垂目思索,“丹璇半魂轉生,那定還余下半魂不知在何處,若是能找出來,想必就能知道你娘親是什麽身份了。”

“還能……找著?”容離一怔,本以為客棧那一回已是訣別,不曾想竟還能見?

華夙神色薄涼,皺著眉頭道:“她割下半魂轉生一事有些蹊蹺,余下半魂若也一道轉世,那還是好找的,若未投生,那找起來便不簡單了。”

容離杏眼微瞪,“若是另外半魂也轉生了,那該如何找?”

華夙語調平平,“先前即便蒼冥城和閻羅殿井水不犯河水,去問個投生之人卻並非難事,只是……我現下回不得蒼冥城,閻羅殿那群戴帽持笏的,也未必還會屈尊幫這個忙。”

容離心底剛湧上喜意,一下又被澆沒了。

華夙沉默了一陣,“無妨。”

過了一會,空青在門外道:“姑娘,藥熬好了。”

“拿進來。”容離揚聲。

空青端著藥碗進屋,雙目極為克制地轉了一下,悄悄打量起這屋子來。她方才在門外站了一會才叩門,就是怕撞見什麽不該撞的,果不其然,她剛擡手,便聽見自家姑娘似乎在屋裏說話。

進了屋,見姑娘身側無人,想來這屋裏……是有什麽她看不見的東西。

華夙留意到這婢女的神色,本還板著一張臉,忽地就翹起嘴角,格外冷淡地笑了起來,“你這婢女現下草木皆兵的,本以為膽子能有多大。”

容離心道,這膽子再大,也不過是個凡人,凡人怎敢和鬼神抗衡。

她擡手去接了空青手裏的藥碗,碗壁溫溫的,還有些濕,想來是在涼水裏泡了好一陣才端來的。

空青渾身僵著,不敢再肆意亂看,望著自家姑娘道:“回來時聽見府中的下人在竊竊私語,他們說起了容府。”

“說了什麽?”容離抿了一口湯藥,擡起頭問。

空青踟躕了一陣,才皺著眉頭道:“說容家是因鬧了鬼才沒的,那鬼怕是還將姑娘奪舍了,現下官府在祁安四處搜尋姑娘的蹤跡,許是要尋到皇城來。”

容離眨了一下眼,“皇城乃是天子腳下,我若當真做了什麽,又怎敢躲到這地方來。”

“可……”空青欲言又止。

在祁安多年,容離沒少被編排,現下已是生不起氣,只覺得有些無奈。她神色未變,搖著頭輕笑了一聲,“這些話又不是沒聽過。”

空青抿著唇,不發一言。

“無妨。”容離杏眼一擡,眼波如水,“府上若要請什麽道士做法,那便請,還能將我當成妖鬼驅走不成?”

空青欲言又止,半晌才硬著頭皮說:“可姑娘身側,不是有一……”

華夙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區區凡間術法,也能驅得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