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管家惶惶不安地頷首,走到了院子裏,擡手抹了一把額上冷汗,“姑娘想知道大夫人的事?”

“還盼細說。”容離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終於喘了一口氣。

華夙也坐了下來,曳地的黑綢如打翻在地的墨汁,月華散落時,黑綢上流光熠熠,好似墨汁流淌。她不發一言,甚至還閉起眼,仿佛什麽事都不能將她驚擾。

管家站著沉默了許久,鼓起勁後才道:“大夫人她自幼便與老爺認識,那時單家還算富有,老爺雖傾心夫人,可夫人卻已是心有所屬。”他話音戛然而止,擔憂地朝容離望去一眼。

“且說便是。”容離道。

管家嘆了一聲,只好接著說:“老爺年紀輕輕便繼承家業,暗中命人劫去了單家要送進宮的貨物。”

“宮裏的人大發雷霆,雖此事並非單家所想,也事出有因,但單家此後卻在皇城站不住腳了。

單府家勢中落,將府內下人全遣散了,老爺派了人去提親,說是能保單家在皇城無憂。

那時容家雖遠在祁安,老爺的手卻已能伸至皇城,單家的人又怎會不信,當即應下這門親事。

夫人嫁了過來,卻如受軟禁,光是想踏出屋門已是難上加難。那時她似乎總是笑不出,身子本就虛弱,看起來更是蒼白頹靡。

在懷上子嗣後,夫人愈發郁郁寡歡,那日府上來了客人,夫人卻擠著笑討好,懇求了老爺一次。

她……

她想去見來府的客人。

老仆隱約記得,那是周家的公子,那時尚未結親,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

夫人只見了那周家公子一次,老爺便看出了端倪,夫人早時心有所屬,心可不就是給了這周家公子麽。

老爺、老爺他……”

管家說了許久,好似想到了什麽骨寒毛豎的舊事,一雙渾濁的眼驀地瞪起。

“如何?”容離心猛地一跳。

管家雙手握緊,“老爺他把夫人困在了石室裏,斬了夫人的兩根手指,她還懷著子嗣,卻被……斬斷了手指,血滴得到處俱是。”

容離氣息驟滯,驀地暈了起來,身子虛弱一晃。

華夙見她面色驟變,擡手撚出了一縷鬼氣,摁入了她的眉心。

寒氣入額,容離靈台清明,心卻好似仍被緊緊攥著,透不過氣。

管家小心翼翼擡眼,看容離面色如常,才顫著聲道:“夫人生下大姑娘那日實在是撐不住了,死前還在哀求老爺讓她回皇城,這些事,老仆已是十數年不敢提起。”

容離站起身,心如刀絞,思及容長亭做過的這些事,不免懷疑,“她……還在石室麽,當年葬下的棺槨裏,當真有她麽?”

管家踟躕著,將此事說出來後,得以松了一口氣,可額上冷汗仍未能止住,“老爺哪肯讓大夫人下葬,死也想把人留在身側,當年入土的……是一口空棺。”

容離竟然淒淒地笑了一聲,沒想到她竟這般了解容長亭。

她擡手按住眉心,靈台裏一縷寒意凍得她神志清明,她站在這院子裏,總感覺自己好似孤苦無依,半晌才朝華夙看去一眼,捏住了她一角黑綢,好似墜崖的人握到了救命的繩索。

華夙任她抓著自己的黑袍,淡聲道:“問他,石室往何處去。”

她抿了一下唇,面色依舊寡淡至極,“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丹璇的魂魄應當已落輪回,你見不著她了。”

容離抿了一下唇,眼皮懨懨地垂著,沉默了好一陣才問:“不知那石室要從哪兒進。”

管家擡手捂住頭,長嘆了一口氣,“姑娘隨老仆來。”他邁出一步,哪知忽一陣頭昏,差點就仰面倒了下去,忽被撐住了後背。

那抵在他後心的東西,不像是一只手,比女子的手更輕更柔,好似一股風。

管家忙不叠轉頭,只見容離正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撐住他後背的哪能是她呢。他心一緊,裝作不以為意,擡手道:“姑娘往這邊來。”

華夙不緊不慢地收了手,撚去指尖上殘余的鬼氣。

到底在容府裏見過了不少離奇的事,管家佯裝鎮定,立刻回了魂,嘴裏跟和尚念經一樣,念了幾句南無阿彌陀佛,這才穩住心神。

石室的門在容長亭那院子的主屋裏,管家推門進去,轉動了桌案上放置狼毫的筆筒,登時一面櫃子簌簌作響,露出了後邊的暗門。

容離站在房中,定定看向那漆黑的窄道,什麽也看不清楚,心狂跳不已。

管家匆匆忙忙提了燈,走在前邊道:“姑娘來。”

容離回頭看向華夙,竟有些邁不開腿,她似乎又不大想進去了。

華夙冷淡一哂,“凡事都得有頭有尾,你進去,若看見了她的屍身,好好將她葬下。”

容離頷首,跟著管家穿過了這狹長的窄道。

平日裏,她與這管家無甚交集,只是偶爾聽小芙提起,這管家不大會說話,但做起事來毫不含糊,年輕時更是雷厲風行,後來不知遇到了什麽事,開始焚香禮佛了,性子也沉穩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