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芙腦袋裏如有鼙鼓齊鳴,左右看了看,猛地拉住了空青的袖子,戰巍巍道:“姑娘是不是被老爺嚇傻了,喊錯名字了?”

空青也愣了好一陣,撥開她的手鎮定道:“喊錯了,你趕緊收拾好行囊,姑娘等著呢。”

小芙壓低了聲音說:“你不覺得姑娘今兒有點嚇人?”

空青睨她一眼,指顧從容道:“你不覺得這府邸嚇人,倒覺得自家姑娘嚇人了。大姑娘身子虛,前段時日不是還犯了夢行症?現下怕是又被魘住了。”

小芙被撥開了手,趕忙又扒拉了上去,牙齒直打顫,“可、可姑娘不像是被魘住的樣子。”

空青向來不愛笑的,總是板著臉做事,讓人總是忘記她也不過才過一十六,和小芙是一樣的年紀。她搖頭,目光甚是沉穩,“有什麽好怕的,若是撞鬼,那便撞,還能比老爺駭人不成?”

小芙想了想,竟覺得有些道理,在這容府裏,容長亭算是比鬼怪還可怕了。

她又往外探了一下頭,瞧見容長亭趴在地上,也不知怎的就摔倒了,他模樣猙獰,形似厲鬼。

小芙渾身一怵,忙不叠又收拾起了行囊。

屋裏,白柳也在手忙腳亂地收拾著,一句話也沒有說,頭卻快要低到胸前了,雙眼連擡也不敢擡。

小芙見這空青油鹽不進,想同白柳也說上幾句,雖說她平日裏和這白柳互相不待見,但現下共患難,說說話也不是不可。

她心想這白柳平日裏性子還算活潑,約莫也是不怕的,於是小步走了過去,這才看見白柳臉上全是眼淚,鼻翼還微微翕動著,在輕輕吸著鼻子。

白柳頭也不擡,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那得了新皮的剝皮鬼正站著一動不動地看她。

小芙大驚,“你嚇哭啦?”

白柳陡然擡頭,紅著一雙眼瞪她:“你在說什麽豬話,我不過是方才去洗了一把臉清醒清醒。”

“那……那你清醒了麽。”小芙問。

白柳低下頭,輕哼了一聲,好像不想搭理她,心下卻在想,清醒個球球,她要嚇厥了。

屋外,容長亭伏在地上,連半寸也爬不出去,幽幽鬼氣將他雙足緊緊纏縛。見容離要走,啞聲大喊:“丹璇、丹璇——”

容離腳步一頓,回頭道:“你喚我什麽?”

她頓了一下,不鹹不淡地說:“爹,離兒身子雖弱,腦子卻是好的。”

容長亭卻好似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雙手揮舞著,嗓子都給撕裂了,“丹璇——”

容離未多看他一眼,推向了姒昭的房門,哪料裏邊是落了門閂的,根本推不動。

華夙站在邊上,擡手朝門上叩了一下,尋常人看不見她叩門,只聽得見門篤地響了一聲。

這當真是鬼敲門了。

華夙剛叩了一下門,五指間墨煙般的鬼氣緩緩飄出,循著門縫鉆了進去,把門閂緩慢推開。

門後,那門閂徐徐響著,極其緩慢,好似在磨斧頭。

華夙收回手,細長食指一勾,絲絲縷縷的黑霧又從門縫裏鉆了出來,鉆回了她指間。

門閂被挪開了,屋裏卻毫無動靜。

容離擡手推門,這回輕易就把門推開了,屋裏果真是燃著燈的。她邁進門檻,朝屋裏環視了一圈,桌邊無人,床榻上被褥淩亂,屋子裏竟空無一人。

華夙跟著進屋,只斜了一眼便道:“在櫃子裏。”

這偌大的屋子裏,能藏人的就只有東側靠墻的那半人高的黃楊木櫃。

容離走了過去,輕輕打開櫃子,一垂眼便看見了裏邊蹲著的人。

眉目艷麗蠱媚,正是姒昭。

姒昭仰頭看她,瞪著一雙通紅的眼,雙手捂在嘴前,生怕露出一絲聲音。

可她即便是把嘴捂得再嚴實,還是被發現了。

容離笑了一下,笑得無精打采,病懨懨的,這些年她笑起來時總是這樣,並非真心在笑,只是覺得,把嘴角往上提一些,更像個活人。

姒昭被嚇著了,後腦勺猛地磕上了櫃子,咚的一聲,她依舊不敢吱聲,氣虛卻越來越急。

容離前世想了許久,都不曾想得明白,為什麽容長亭要那樣對她,也不知容長亭又是從哪兒得來的奇思妙想,覺得她便是丹璇的轉世,如今重活一世才知,源頭竟是在這裏。

姒昭在房中躲了那麽久,雖然這櫃子關得牢,而門窗也合得緊,但不可能聽不見丁點屋外的動靜,她該是能聽到容長亭那些嘶吼的。

“你怎麽不走?”容離忽然問。

姒昭的手仍捂在嘴前,若說以前,她定不會怕這麽個身嬌體弱的丫頭,可她如今看不明白了,她不知道眼前這容家大姑娘還是不是原先那個。

容長亭還在屋外啞聲叫喊著,喊得撕心裂肺。

姒昭聽一句便顫一下,她並不知容長亭在外邊遭了什麽,但分明是被束住了身,不然為何就光喊,卻不靠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