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容離合上微微支起的窗,回頭看向華夙,一雙杏眼微微瞪著,顯得有些圓,像貓兒。她兩眼驀地一彎,眼底映著光,好似波光瀲灩的,“我哪裏是怕他,我不敢信罷了。”

不敢信容長亭會把她當作丹璇,這麽多年來,就差沒將她囚在此處了,想來丹璇是怎麽嫁到容府的,還有待商討。

華夙側耳細聽,見墻上又暗戳戳探出半個鬼影,她五指一攏,似是抓什麽東西,隔空抓出了一只鬼。

那鬼哆哆嗦嗦,頭也不敢擡,可不就是玉琢麽。

玉琢一個趔趄,驀地被拽進了屋裏,她又有如磐石壓頂,周身被這駭人威壓給壓迫得差點直不起腰,忍不住顫栗著,一句話也憋不出來,滿腦子光記得怕了。

“鬼鬼祟祟,有話要說?”華夙不鹹不淡地睨她。

玉琢一聽到這冷冷淡淡的聲音,當即如警鐘在腦仁裏狂撞,雙膝一彎就跪了下去,“大人,容老爺帶著人進了蒙氏的屋子,不會是怕蒙氏肚子裏的孩子流了,要連夜給她請大夫吧。”

容離笑起,“你怕他把蒙芫治好了?”

玉琢點了一下頭,她盼蒙芫死,盼得不得了,當然憂心容長亭心軟請大夫。

容離輕著聲道:“容長亭二子和三子均夭折了,四子還在篷州,聽聞他早些年請過大師看相,那人說他克妻克子,注定無後,你說他怕不怕蒙芫肚子裏的孩子留不得?”

玉琢低著頭,哪知道容長亭到底怕不怕。

容離又道:“若是以前,也許他尚還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可這段時日,容府裏又是鬧鬼,又是竹院裏使陰術鎮鬼的,你說他敢不敢信。”

她一頓,喘了口氣,又慢條斯理開口:“命該如此,他明知那孩子留不得,何苦請什麽大夫。再者,如若他真怕蒙芫肚子裏的孩子沒了,那他早該請府外的大夫進府,而不是讓府醫就這麽吊著她的一條命。”

說到最後,她急急咳了一聲,臉色有些白。

玉琢聽得膽戰心驚,她舊時跟著蒙芫,也當這容府的大姑娘是好欺負的,且心思還簡單得很,如今成了鬼才知曉,這大姑娘哪是什麽嬌弱的金絲雀。

容離輕嘆了一聲,“容長亭知道這孩子留不得,不如讓蒙氏和這孩子一同死了作罷。”

玉琢悶聲不語,聽得心驚膽戰。

華夙頗覺意外,借著這晦暗的光,看清了容離面上那不以為意的神情,好似她已將旁人生死看淡,而主屋裏痛吟不已的三夫人,已成了無關緊要的人。

容離眼睫一顫,眼瞼下落著的陰翳也跟著一動,她轉身朝屋外走,“出去看看。”她連衣裳也未加,仍是裏衣外披著狐裘,攏了攏衣襟便推門往外走。

屋外,三個婢女站作一團,俱是清醒得不得了,一個也沒打瞌睡。

門一響,三人齊齊朝身後看去,目光惶惶。

小芙連忙走了過去,壓低了聲音說:“姑娘怎麽醒了?”

“聽見些動靜,睡不著了。”容離搖搖頭,虛弱地伸出手,讓小芙扶著。

小芙忙不叠扶著她,余光暗暗朝主屋斜去,欲言又止。

“方才怎麽回事,是有人來了?”容離佯裝不解,眼中凈是疑惑。

白柳仍站在原地打量蒙芫那屋,空青倒是走過來福了身。

空青道:“姑娘,老爺帶著人進了三夫人屋裏,他們帶著的那瓷罐,似乎……是白日裏從竹院裏挖出來的。”

容離皺起眉,“看清楚了?這大半夜的,怎忽然把瓷罐搬來了。”

小芙小聲說:“瓷罐不會是三夫人埋在竹院的吧,看老爺氣勢洶洶的,面色黑得像要吃人。”

空青還算平靜,“老爺和管家應當剛從二夫人的墳那邊回來,看身上俱還沾著泥跡,想來那瓷罐當真和三夫人脫不開幹系。”

小芙抿著唇,扶著容離的手在輕輕顫抖著,分明是怕起來了。

容離擡手輕拍了兩下她的胳膊,“莫怕,我去看看。”

說完,她回頭看向身後,竟不見華夙跟出來,於是靜靜站了好一陣,依舊等不著,才道:“我且先進屋把狐裘換了,這一件太過單薄。”

她推門進屋,竟看不見華夙身影,那麽個大鬼,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屋子裏靜悄悄的,只得了新皮的剝皮鬼在墻角站著,而玉琢不知何時又藏進墻裏去了。

桌上忽地一聲響,容離循聲回頭,只見一只黑貓躍上桌,那雙碧綠的眼在黑暗中瑩瑩亮著,似是山上鬼火,陰森冰冷。

華夙竟悄無聲息地進了垂珠的身,可此時又不會撞上別的大鬼,也不知這是何意。

容離掩上門,壓著聲音道:“你怎忽然進去了?”

垂珠那雙碧眼直勾勾地看她,一聲也不吭,眼神冰冷,尾巴高高豎著,很是高傲。

容離心下想笑,這鬼先前還不肯進這小貓的身,如今倒是很自覺。她正要伸手抱貓的時候,桌上那貓退了一步,後腿一屈就蹲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