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容離搖頭,握著畫祟問:“若青衫鬼不曾受傷,你與其對上,有幾分勝算?”

華夙沒應聲,定定看了她一陣,忽地走了過去,冰冷的手指捏上了被沿,竟替她掖了掖被子,將她那尖俏的下頜和蒼白的唇遮了嚴實,仿佛在令她閉嘴慎言。

容離閉嘴不語,聽見華夙道:“睡吧。”

華夙朝鏡台走去,撐著身慢騰騰坐下。她扯開了遮面的綢布,對著鏡子撥了撥散亂的頭發,周身漫出了幽深陰冷的鬼氣。

如煙似霧的鬼氣緩緩凝聚,狀似一只無骨的手,將那銀黑相間的長發掬起,不緊不慢地編成了松散的發辮。

鏡台上擱著一盞燈,燈光映在了銅鏡上,容離睜著眼,看得一清二楚,銅鏡裏並無鬼影。

容離閉起眼,舌尖一動,無聲地念了這杆竹筆的名字——

畫祟。

次日清晨,四處霧蒙蒙的,霧氣濃郁得委實古怪,淅瀝的雨正在下著,打得屋瓦噼啪作響。

柴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小廝按例去送了粥,誰知,今兒這門剛打開,裏邊那個婢女就跟瘋了一般掙紮,直往木柴裏縮,連頭也不敢擡。

小廝也被她這模樣嚇了一跳,差點潑了粥,不解道:“我是來送粥的,老爺和姑娘近幾日都未提及你,未說要如何罰。”

可玉琢還是渾身在發顫,說話吞吞吐吐的,又小聲得很,那小廝只得放下碗,靠近問道:“你在說什麽,我又不是老爺叫來罰你的,你怕什麽。”

玉琢動著唇道:“鬼、鬼,有鬼——”

她猛地一擡頭,雙眼圓瞪,那模樣比厲鬼還要嚇人,一頭撞上了小廝的下巴。

小廝跌坐在地上,捂著被撞疼的下巴,見她撿木柴作勢要揮下,忙不叠爬起身就跑,出門還不忘把柴房的門重新鎖上。

小芙一夜好眠,晨時也醒得早,聽到這動靜便立刻出了門,逮著那正拔腿跑的小廝問:“怎麽這麽急急燥燥的,也不怕吵著主子們。”

那小廝指著柴房說:“被關在裏面那位,不知怎的瘋起來了。”

此時蒙芫那屋的門也打開了,她的貼身婢女一臉煩悶地問:“誰瘋起來?”

“玉琢,玉琢瘋了。”小廝吞咽了一下,喘著氣道。

蒙芫的婢女鄙夷道:“怎麽會突然瘋了,昨日不是好好的麽。”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神色驟然一變,匆匆忙忙合上了門。

此時容離還在床上躺著,雖未起身,但也聽到了屋外的動靜。她不緊不慢地坐了起來,不等小芙回來,自個兒洗了漱,穿好了衣裳。

華夙仍就著昨夜的姿勢坐在鏡台前,聽見她起身的動靜,這才回過頭,淡聲道:“這容府當真日日皆有好戲。”

容離抱起了小芙事先備好的手爐,迎上了華夙的眸光,這才坦然道:“那婢女,許是被我嚇著的。”她說得太過冷靜,眼中竟連絲毫愧疚也不見。

“你故意的。”華夙淡聲道。

容離兩眼一彎,算是默認了。

“你嚇她作甚。”華夙話音一頓,又道:“若當真深惡痛絕,何不除了她一了百了。”

這嗓音平淡沉著,當真是未將人命當作一回事。

容離慢聲道:“我先前跌落水,便是因她,她是三夫人派來的,許是知道些事,也不知是如何被收買的,竟這般心甘情願。”

“你想得倒是周全。”華夙道。

容離輕著聲,明明模樣柔弱,可說出口的話卻並不柔和,“不說周全,但求三娘夜不能眠。”

她出了門,恰好看見蒙芫從屋裏出來,狀似無意地道:“那丫頭莫不是被什麽東西嚇著了?”

小廝本就心慌,看見這大姑娘後更是惶惶不安,支支吾吾道:“她、她說,她瞧見鬼了。”

容離眼一擡,訝異道:“她嚇成這樣,也不知見了什麽鬼。”

蒙芫雙手擰著帕子,佯裝鎮定道:“去告訴老爺,此事傳出去對容府不好,莫要聲張。”

容離頷首,“快些,路上切勿耽擱了。”

小廝冒著雨拔腿又跑,闖進了霧氣裏。

這霧來得怪,祁安地帶已許久未有過這麽大的霧了,幾步外便是白茫茫的,什麽都看不真切,好似被輕紗遮了眼。

小芙連忙走回屋下,扶著容離道:“姑娘,你怎這就起來了。”

容離拍了拍她的手臂,意有所指地道:“昨夜我遭了魘,也不知她是不是被我嚇著的,可我……怎會將她嚇成這般模樣。”

“她定是心懷鬼胎,不做虧心事,不懼鬼叩門!”小芙冷哼了一聲。

遠處,蒙芫神色微變。

雨漸漸小了些,這狂烈的風竟未能將霧氣吹散,酥潤的雨被卷到了屋檐下,打在了容離發上。

容離退了幾步,仰頭看向這灰沉沉的天,說道:“這天委實古怪,風大也就罷了,霧氣怎也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