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倚墻的黃楊木櫃裏哢吱一聲響,好似隔板被撞了一下。
小芙猛地回頭,以為裏邊藏了什麽老鼠,打開櫃門和蜷成一團的鬼物打了個照面。
二夫人雙目圓瞪,一堆眼珠子近乎要掉出眼眶,她渾身顫抖得仿若痙攣,五指抽動著朝小芙伸去,可余光在看見華夙之後,又猛地縮回了手,化作一團尋常人看不見的黑煙,在櫃子裏四處沖撞。
這櫃子未動,然而頂上積著的塵卻落了下來。
小芙打了個噴嚏,瞧不見老鼠,便把櫃門關上了。
帨架上果真沒有絲帕,小芙將櫃底和床底都看了,俱未找著,回頭看見自家姑娘站在門前,脖頸微微縮著,好似被人抵住了一般。
“姑娘,絲帕當真在竹院麽?”小芙揚聲問道。
容離抿著唇,脖頸被扼著,話都說不出來。她不敢看華夙,索性別開了頭,頰邊的發垂了下來,把眼梢的小痣給遮了。
華夙把她的頭發別到了耳後,手指冰冰冷冷,舉止倒是輕柔。
“我是什麽鬼?”她原是面無表情的,在說起這話時,竟然笑了,雙目略微彎下去了點兒,那弧度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
容離側目看她時,恰好看見了她未掩下的笑意,一時愣了神。
這鬼本就長了張稠艷的臉,只是太過冷厲,叫人不敢多看嗎,只敢怕她。
“問得倒是好。”華夙淡淡開口,彎著的雙目緩緩恢復如常,眸光冰冷得好似世間蕓蕓眾生俱是無關緊要的死物,無人能動得她的心緒。
“鬼即是鬼,你竟問我……我是什麽鬼。”華夙搖頭,似是聽了什麽笑話,此番眼也不見彎了,只是眼底騰起了一絲嘲謔。
容離的後頸還被捏著,雙腿本就乏力,如今竟像只貓兒一般被提著。
“你此前便知道這院子裏有鬼了。”華夙道:“你是前些天才搬去了蘭院,總歸不是搬過去後忽然便長了雙陰陽眼。”
容離微微頷首,素白的額上冒出汗來。
“尋常鬼物這般怕我,你作何感想。”華夙目不轉睛地看她,在她而耳畔問。
“你並非尋常鬼物。”容離弱著聲開口,袖口下掩著的手微微發顫,已有些握不住那杆竹筆了。
華夙松開了她的肩,轉而朝她的袖口捏去,隔著袖子握住了她的腕骨,令她的手擡了起來。
容離手裏尚還握著那杆竹筆,華夙仍是不碰竹筆,只是就著她的手打量。
“此筆原是鬼城蒼冥尊的。”華夙接著又道:“但你定不知蒼冥尊是個什麽東西。”
容離一介凡人,連鬼城都未聽說過,又怎知蒼冥尊是誰。她吃力地搖了一下頭,雙眸泛著紅,渾身虛脫乏力,似是隨時要倒。
“那你定知閻王爺是哪位。”華夙淡聲道。
誰會不知道閻王爺,閻王爺要取人性命,根本無須等到三更天。
容離眸光微震,不敢猜測此鬼與閻王是何關系。
屋子裏,小芙已經翻了個遍,就差沒上房揭瓦了,撓著頭走了出去,說道:“姑娘,當真沒有什麽絲帕。”
後頸力道驟松,容離緩緩站直了身,明明寒風蕭瑟,她後背竟是汗涔涔的。她眼梢泛紅,略微喘了口氣,扶著門道:“罷了,許是我記岔了。”
華夙撚了撚手指,在她身邊道:“蒼冥尊與閻羅二分鬼界,一聽命九天,一自立為王,蒼冥尊手中這杆筆能以假亂真,操縱死物,後來,這筆落入我手。”
容離聽得雲裏霧裏,這什麽閻羅和九天,竟都像是話本裏的一樣,但閻王這麽厲害,能與其共分鬼界的,定不是省油的燈。
小芙把倚在門邊的傘拿了起來,撐開遮至容離的頭上。
容離將傘拿了過去,輕聲道:“走吧。”
待走到竹院外,她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道:“主屋的門怎麽沒關上。”
“走得急,忘了。”小芙連忙跑了回去。
容離目不斜視地站著,壓低聲音道:“那你和蒼冥尊,是何關系,你……將其取而代之了?”
若真是這樣,豈不……也算得上是鬼王?
華夙把手探出了傘外,掌心裏恰好掬了從竹葉間灑落的日光,她攏了一下掌心,收回了手,淡聲道:“日後你會知曉。”
這話委實古怪,說得好像她日後非得跟在此鬼身側一般。
身後,小芙急急跑來,喘著氣道:“門關好了,姑娘,咱們還去拱霞橋麽。”
“去。”容離頷首。
久不出戶的容府大姑娘執著傘踏出了門檻,身後跟著兩個護院一個丫頭。
容府外經過的百姓瞧了她一眼,俱愣了許久,也不知多久未聽人提起過這容家的大姑娘了。
容長亭和京城的大官也有些沾親帶故的,且還是城中首富,若是大姑娘身子康健,門檻定早被說親的踏破了,可惜大姑娘自小體弱,日日都要吃藥,年年皆說活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