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坐回去。”容長亭心急,差點就把身上裘衣解了下來,他手指已撘在了系帶上,硬是忍住了,轉而朝小芙一指,冷聲說道:“去拿個毯子給姑娘蓋上,容府養著你們,是讓你們在這白吃白喝的?”

小芙怵怵縮著脖子,揖身道了聲“是”,連忙轉身進了屋,這一急起來,竟忘了姑娘的毯子放在了哪,連裘衣也未尋到。

華夙站在門邊,見日光差幾寸便要灑至腳邊,不慌不忙退了半步,擡手將裹在在發上的黑綢布又往下拉了一些。她朝堆在床尾的毯子勾了一下手指頭,那毯子便被托了起來,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屏風上。

小芙急得跺了一下腳,一回頭便瞧見織錦緞的毯子正在屏風上掛著。她一把將其扯下,心下想著,她方才怎未看見這毯子?

出去時,小芙又從華夙身上穿了過去,又冷得一個哆嗦,比撲面而來的風還要冷。

容離聽話地坐了回去,冷得雙頰泛白,見兩位大師走近,又佯裝慌忙地站起。

空青和白柳一人扶上一邊,俱是不敢擡頭,怕的不是容長亭,而是這撞了鬼的容府大姑娘。

容離見那和尚和道士走來,裝作不解,怔愣了一瞬,淺色的唇微微張著,問道:“爹,這兩位是?”

小芙拿著毯子走了出來,見容離站起了身,只好先將毯子給抱著。

“是兩位來破煞的大師。”容長亭這才回頭朝身側看去,“這位是從巖壽寺來的方丈,這位是問清觀的道長。”

容離一一傾身,大風一刮,她發裏系著的朱絳露了出來,那編繩細細長長,好似墨發被染了色。她擡手將頭發撥到耳後,“有勞方丈和道長。”

那和尚和道士互相看不過眼,誰也沒看誰,各自將頭偏向了一邊,模樣俱是傲慢,就差沒將鼻孔朝著天了。

容離又道:“昨夜也不知怎的,似乎是被魘住了,夜裏隱約覺得有些涼,好似地龍熄了一般,可眼皮重得很,身上也使不出一絲氣力,本是想起身看看的,如何也起不得。”

她輕咳了兩聲,“醒來時才看到窗欞破了,問了身側的丫頭,俱不知是如何一回事,許是……又撞鬼了,那日跌下水亦是如此,雙足好似被纏縛住一般,直將我往湖水深處拉扯。”

她說得慢,聲音又極輕,院子裏一眾婢女小廝面面相覷,忍不住顫了幾下,就連跟在容長亭身後的兩位夫人也變了臉色。

蒙芫眸光顫了顫,“離兒,兩位師父在此,可不得胡說八道,若確有此事,師父們定能驅走這煞氣。”

“怎敢胡說八道。”容離眼簾一擡,弱聲道:“自離兒出生那日,府中便備了孩兒棺,後來有幸長至這般大,府中備著的棺材也換了好幾口,離兒都已是半截身入土的人了,何必說虛道假。”

蒙芫捂著袖爐的手微微一緊,擠出笑說道:“有了這兩位師父,何愁破不了這局,離兒只管安心,日後定能享福。”

“是啊。”容離雙眸一彎,眼下的小痣好似一滴瑩潤的淚,“三娘為我挑的好相公,我還未能去見上一見,此局一破,日後定是能享福的。”

容長亭猛一轉身,臉色比這隆冬天的風還要冷。

蒙芫十根手指差點摳進了袖爐裏,扯著嘴角幹笑,“三娘挑的不作數,還得能過你爹的眼。”

容長亭指著她道:“你何時聽過我的,我不許你出屋,你今兒還不是連府門都出了?”

“老爺……”蒙芫掩著小腹道:“妾苦些也無妨,可何必苦著肚子裏還未出世的孩兒,若是在屋中悶壞了,就怕這孩兒……”

容長亭猛地把手收回了身側,怒而不言。

那道士在院子裏轉了轉,從那破碎的窗欞外往屋裏看,撫著長須道:“這四處鬼氣太重,此處……可是死過人?”

容離微微皺眉,也不知這道士是不是真的有本事,竟知曉蘭院死過人一事。

“誤打誤撞。”華夙輕輕嗤了一聲,面色寡淡平靜。

道士往屋裏瞧的時候,全然不知一只身上裹著畫皮的剝皮鬼正一動不動地站在他的面前。

剝皮鬼早將藥碗放下了,此時歪著身站在梳妝台邊,面無表情地望著面前這裝模作樣的道士。

道士只覺得身前一陣寒涼,愣是連半個鬼影也沒看出來。

容離沒說話,側過身悄悄往屋裏看。她捏著袖口掩著唇,對道士說:“道長可要進屋看看,那日我溺了水,昏迷不醒,後來遭了惡鬼扼頸,幸而一位師父替我驅了邪祟。”

站在窗前的道士聞聲退了半步,眉目間隱約露怯。

反倒是站在容長亭身邊的和尚走了過去,將一枚銅錢抖進了門檻裏。

那銅錢叮鈴一聲著地,滾了一圈在門邊立住了,恰就落在華夙腳邊。

容離回頭看她,神情中訝異難掩,心道這鬼不會要被和尚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