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遞什麽,這杆筆麽?

容離沒有靠近,任誰屋裏無端端多出一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都不大能笑得出來。

“這筆是誰給你的?”背對著她的女子淡聲問道,那從容的模樣活像是這兒當家做主的。

“你……既能找來,又怎會不知此筆是誰給我的?”容離不答反問。

女子坐得端正,未回頭看她一眼,勝似後腦勺長了眼睛,細想還有些詭譎。她垂下手,撘在桌上叩了叩,“你就不問問我是誰?”

鬼。

容離心道。

“你倒是不怕。”女子不鹹不淡開口。她略微側頭,露出小半張素白的臉,眼皮半睜著,眸光晦暗不明。

就這麽半張臉還被綢布擋了許多,也看不清究竟是美是醜。

怕,怎會不怕。

容離好不容易重回一世,此生仍是半截入土,比之前世還要慘上不少,至少前世只是體弱,但不至於撞鬼。

起先她本應只是被蒙芫害死,再不濟便是早早病死,如今卻無端端多了許多死法,全是怨魂纏身,當是不得好死的。

許這就是逆天的惡果,天要她重活一遭,自然不能讓她太好過。

女子等了片刻未等到回應,竟也未惱,平靜道:“你命火稀薄,時日無多,你允我三件事,我為你續命。”

聽著倒是個厲害的,竟還能給人續命?

容離是不信的,她站得有些乏了,見那女子坐立不動,那點兒忌憚惶恐莫名少了幾分。她捏緊了手裏的筆,朝床柱走了過去,在肩抵到了床柱時,才張著嘴疲乏地喘起氣。

她心底悸悸,卻搖頭道:“總歸是要死,還能續到地老天荒不成?”

“凡人瀕死前常奢望能多活一兩載,好能成全一些念想。”女子語氣淡淡。

“你果真不是人。”容離道。

“我豈會是人。”女子不笑不怒,食指閑叩,木桌輕響。

伏在床沿的小芙還是沒有醒,沉沉睡著,一動不動。

容離不盼這丫頭能醒來,醒來也無濟於事。

“你想要這筆,何不親自來拿。”容離抵著床柱,捂著心口虛弱地喘著氣,眸光不甚柔軟,反倒銳利得就跟刀子一樣,“我身子弱,走過去很是費勁。”

話音方落,那女子還真的站起了身,那披身的黑綢布曳著地,將她的踝骨和鞋也遮了個嚴嚴實實。

這裹身的綢布黑如墨汁傾灑,女子甚是高挑,乍一看像極索命的無常。

容離氣息微滯,握著筆的手又冒出冷汗,她心想,若不,把這無甚重要的竹筆交出去算了。

可這鬼物若當真心狠手辣,得了竹筆又怎能善罷甘休,不得除她而後快?

容離擡起手,那杆筆橫在掌心,筆杆漆黑如墨,掌心倒是素白勝雪。

女子轉過身,背著光,周身只半張臉露著,可惜夜裏太黑,這油燈又太過黯淡,始終看不清她的模樣。

若是按著市井裏的話本來,鬼物應當是見不得光的,可這女子似乎比先前的吊死鬼和床下鉆出來的鬼物還要畏光,這樣的鬼,卻口口聲聲說能為她續命,實在可笑。

“來拿。”容離弱聲弱氣地說,心裏已在思索,一會要將這筆拋去哪兒好些。

女子剛邁開一步,驀地一頓。

容離本已想好要將紫檀梳妝匣裏的三角符取出來了,那符是二夫人還在時為她求來的,聽說能消災辟邪,只是她未曾貼身帶過。

還沒等這渾身裹著黑綢布的女鬼走近,屋外狂風四起,風聲更似鬼哭狼嚎,頭頂上的屋瓦響個不停,好似有手在撥弄著。

窗欞的糊紙上忽地映上了一個瘦長的影子,那影子擡起手來,將手指抵在了紙上……

紙破了,一根森白的手指捅了進來。

容離渾身僵了,這大晚上的,怎來了這麽多鬼物,這裹著黑布的女鬼還未應付完,竟又來了一只,她這兒是陰氣太重還是怎麽的,竟這般招鬼。

還是說,這屋外的鬼也是為了這杆筆來的?

容離當即想將這筆扔出窗,愛誰拿誰拿,她實在要不起。

原已站起身的女鬼竟後退了一步慢悠悠坐回了鼓凳上,涼著聲道:“筆這一物,自然是用以作畫寫字,而不是像你方才那般,當作刀刃往自己手上抹。”

容離愣了一瞬,她劃傷手的時候,那筆可是藏在錦被下的,這鬼竟能知曉。

“若想活命,便聽我的。”女子不急不躁。

“我怎知你不是在糊弄我。”容離張開的五指一攏,將這杆竹筆又握緊了。

“你且試試。”女子擡起手,細長的五指略微一揚,一縷黑煙憑空出現。

那黑煙裹挾著一股陰寒之氣,驀地灌進容離的眉心。容離本還頭昏腦漲,那一瞬腦仁竟被凍得清明了起來。周身疲乏也被一掃而光,好似不必抵著床柱就能站牢了。

她站直了身,訝異地朝那鬼物看去,忍不住擡手捂住了眉心,也不知灌進腦袋裏的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