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頭一遭撞鬼,誰能不怕。

容離兩腿一軟,竟又坐了回去。她垂在身側的手一緊,朝這鬼物望去,鬼婦血淚橫流的模樣再而映入她的眼底。

那兩行血淚當真嚇人,可除了血淚和過於慘白的面色外,二夫人當真與生前毫無二致。

“離兒,是二娘啊離兒。”二夫人啜泣著,將袖口捏了起來,小心翼翼擦著眼角,袖口被染得殷紅一片。

“我知。”容離聲音輕輕的,擡起僵著的手臂,朝額角抹了抹。

舊日裏也曾聽過些奇聞軼事,聽說魂靈若是心有不甘,亦是會長留人間。

容離微微張開唇,眸光小心翼翼地斜了過去,肩背僵得有些發緊,“你……為何在此?”

二夫人聽她這麽問,那抽噎聲竟是一滯,“我本以為你會問我,你怎能瞧得見鬼魂。”

這二夫人生前便是優柔寡斷的性子,做起事來慢慢吞吞,府上什麽事皆不會多過問,如今成了鬼仍是如此,就連說句話也猶猶豫豫的,生怕將人得罪了一般。

容離眼眸一垂,將十指蜷了起來,那指甲雖修剪得短而圓潤,可仍是能摳得掌心發疼。

是會疼的,果真不是夢。

她急急喘氣,模樣病懨懨的,好似風雨裏花瓣,柔弱得需被雙掌捂著,才不至於粉身碎骨。

“能看見也好,我在這竹園裏待了三年,這三年裏,日日皆盼著你能瞧見我。”二夫人一張臉近乎要被血淚染至全紅,“聽聞將死之人能身穿陰陽二界,離兒你……”

二夫人話音一頓,似是難以開口。

“我尚不會死。”容離掐著掌心,她氣息虛弱,說得卻是萬分篤定。

二夫人眼裏露出心疼之色,幹脆頷首道:“那便是二娘弄錯了。”

容離松開十指,撚了撚指腹,喉頭發緊地道:“你……可是有事尚未釋懷?”

“我恨不能將蒙芫千刀萬剮!”二夫人說起這話時咬牙切齒,面容猙獰得仿若惡鬼。

容離垂著眼,余光掃見了她的面色,不著痕跡地微微往後仰了些許。

二夫人發絲翩飛,身上寒意直冒,那陰冷之氣比之屋外的風更為瘆人。

容離身子本就弱,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縮了脖頸,尖俏的下頜埋進了衣襟處的狐毛裏。

“若非那日三房將大夫引走,我又怎會、怎會……”二夫人痛苦捂頭,十指指甲奇長,比之刀尖還要銳利。

“二娘為何不去尋仇?”容離定住神,眸光左右遊離。

“尋仇?”二夫人胸膛起伏不已,放下了捂在頭上的雙手,“我連這屋都出不得,我如何尋仇?”她說完雙目一擡,瞧見容離微微顫著,似是忽然驚醒,連忙將周身陰氣收斂了些許。

容離眼眸泛著紅,輕著聲說:“我還道這屋子漏風呢,春夏俱是這麽冷,如今才知,原來是因二娘在此。”

“離兒你不怕我?”二夫人苦聲道。

容離本是想點頭的,可頓了一瞬卻搖了頭。

她連死而復生都經了一遭,又怎該怕鬼,想來是有所得便有所失,上蒼……

上蒼叫她重活一遭,又讓她只得與鬼物為伍,她死而復生,可不也算是半人半鬼麽。

她頭暈目眩,只得領受上天贈予的這陰陽眼,擡手按了按額角,似已敢與二夫人對視了。她沉思了片刻,斟酌著道:“你想如何報復回去?”

“我要她死!”二夫人咬著牙關,“憑什麽我被縛在此處連投生都不得,她卻過得逍遙自在?”

容離微微頷首,掩著唇輕咳了兩聲。

屋外傳來腳步聲,小芙推開門,將熱乎乎的紫砂壺放在了桌上。她轉身關門,果然是瞧不見那二夫人的鬼魂。

待關緊了屋門,她才走到容離邊上,將蓋在桌上的茶杯翻了過來,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淡茶道:“姑娘,老爺當真回來了,可方才我分明沒聽見馬蹄聲,姑娘是如何知曉的?”

那半盞茶遞到了容離手邊,容離目不斜視,裝作是未瞧見這屋中鬼,慢聲道:“猜的。”

“姑娘猜得倒是準。”小芙皺起眉,“只是老爺明明回來了,還不來見見姑娘,姑娘受的委屈也不知何時能說。”

容離搖頭,雙手捂著茶杯,待將手焐熱了,才將這杯子端起,擡至唇邊輕吹了兩下。她抿了一口茶,余光斜見二夫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她面前,衣襟上全是自下巴滴落的血。

喝了一口熱茶,她長籲了一聲,緊繃的肩頸略微松開了點兒,就連狂跳的心也靜了些許。

放下茶杯,容離道:“不急,你扶我去床上。”

“姑娘乏了?”小芙愣了一瞬,連忙伸手去扶。

容離站起身,朝那冷冰冰的木床走去,坐下道:“我若是久不現身,爹定會起疑,若他去了蘭院未見到我,許是會問起三娘。”

“咱們不去迎老爺麽?”小芙訥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