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有朋自遠方來, 何不現身相見?”

冥天煞的聲音渾厚明朗,越過空闊的戰場,遙遙傳開, 直入玉瀲心二人心魂。

被此人發現了!

想必自她們二人來到冥城地界, 這位冥城城主便已覺察。

其人姿態從容, 氣度沉穩, 眼下兩軍對壘, 冥城內局勢變得更加莫測, 他卻閑庭信步, 點名城中有宵小藏身, 振一振寒族將士的威風。

眾將士聞聲擡頭,循著冥天煞目之所及看去,方絕念亦覺意外,但她眉目冷峻,沒有回首, 心道此人可能耍詐, 萬不能掉以輕心。

然而,片刻後, 衣衫獵獵之聲破空而來, 那一紅一白兩道倩麗人影憑空出現, 立於陰兵大陣之前。

那兩人衣袂翩躚, 姿態妍麗,鶴立雞群。

方絕念眼瞳驟然收縮,幾如針尖大小,面現驚愕之色,方才提起來的一口氣滯於胸口,竟半晌未能吐出。

她動了動嘴唇, 聲音卡在喉嚨裏,竟是一個字也道不出來。

闕清雲背負雙手,玉瀲心則斜倚在她肩頭,兩人直面冥城城主,及其身前一種寒族士兵,舉手投足卻十足十的閑適,絲毫不露懼色。

“冥城城主,好大的威風呀。”玉瀲心卷起一縷鬢發,語調輕快,卻頗有幾分諷刺的意味,“上一回在小女子面前擺如此陣勢的人,墳頭草已有兩丈高了。”

眾寒族將士面色急變,目光兇狠地盯著玉瀲心和闕清雲。

冥天煞卻未被這言語激怒,他面色冷靜,呵地勾起唇角笑了笑,接下玉瀲心這話道:“姑娘姿態肆意,目中無人,想必,就是中原境內,行事無法無天的妖女,玉瀲心。”

玉瀲心意外揚眉,嘴角亦跟著翹了翹,笑盈盈地回道:“閣下竟然知曉小女子名諱,小女子當真受寵若驚。”

冥天煞未理會玉瀲心這話,隨後又看向闕清雲,眼神略沉了沉,眼角倒懸,露出一抹奇詭的神光,沉聲道:“卻不知這位,到底是天玄宗的夜輕雲,還是聽瀾宗的闕清雲?”

他知道玉瀲心二人的身份,便極有可能早就料到她們會來。

闕清雲橫劍,冷眼與之對視,波瀾不驚地回答:“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寒族作惡多端,如今報應到了。”

冥天煞嗤笑一聲,不掩嘲諷之色:“報應?當真可笑!”

其人面色一變,震聲質詢:“數萬年前,天玄之祖將我寒族趕到這極寒之地,令我族之人自生自滅的時候,可有想過報應?”

“而今日,是你們的人擅闖冥城,覬覦龍脈,行不義之舉在先,你竟反過來質詢本座報應?”

玉瀲心微微蹙眉,闕清雲面色發冷。

“城主大人三兩句話就想顛倒黑白,未免也太便捷了些。”

出聲打斷他們的,是坐於戰馬之上,終於回過神來的方絕念。

她的視線從玉瀲心二人身上收回,舉劍直指冥天煞,怒目圓睜地痛斥:“數萬年前,你們的族群原本生活在北道關境內!可妖軍臨世,你們寒族便是第一個背叛凡界的種族!”

“你們拿著凡界之人鍛造的兵器,反過來從北道關劫掠物資,以擴充自己的領地,後來妖族兵敗退走,你們被驅逐出北道關,不過自食其果,又如何能埋怨旁人?!”

被方絕念揭開遮羞布,連最後一分假作的風度也不必維持,冥天煞周身氣機一震,寒氣夾裹冰塵不斷翻滾。

他死死盯著方絕念,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歷史久遠,萬年前那一戰,諸多細節已不可考,只有自古流傳下來的史書中提及只言片語。

方絕念竟能一口道出戰事真相,無疑與她方才得到的傳承有關。

冥天煞視線緊鎖方絕念那一身玄甲,其上玄奧晦澀的紋路,他曾在一副畫中見過。

那畫描繪的便是數萬年前,妖軍降臨塵世,由北道關挺進中原時,在北道關外爆發的一場惡戰。

當時北道關守關之將,是一位忠烈之士,戰至一兵一卒,最後橫死沙場,馬革裹屍,其人死前,便穿著這樣一件玄甲。

方絕念眉目冷肅,手中巨劍一甩,震聲回答:“吾乃鎮北軍陰兵帥,接嶽將軍之衣缽,斷不允爾等奸邪之輩顛倒黑白,汙蔑忠烈!”

她受困於地牢中時,勸走了殷晴雪,本以為此命休矣,只能來世再報知遇之恩。

豈料這一夜天狗食月,冥城內陰氣極重,她意識模糊,奄奄一息之際,聽得耳畔響起冥冥之音。

——吾乃鎮北軍之帥,今予你千軍萬馬,令你此生鎮守北道關,祭英靈,護百姓,你可願?

於是,她逃了出來。

承先烈之遺願,率陰兵數萬,斬奸佞妖邪。

鎮北軍,陰兵帥!

冥天煞面色一沉,表情逐漸變得猙獰起來:“果然是那老雜種,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