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前面那白衣仙子覺察身後動靜, 便也跟著停步,淡淡瞧她一眼:“不走?”

玉瀲心沉心靜氣,平復呼吸, 須臾後又展開笑臉, 好像那瞬間的躊躇與心悸只是短暫的錯覺。

她快步跟上闕清雲,落後對方半個身位,故作感慨地嘆息:“可不巧了麽, 仙子姐姐和妹妹相識的故人不僅模樣長得相像,姓名裏還都有一個‘雲’字。”

身側白裳之人若有所思, 淡淡應了聲:“嗯。”

她未出言糾正玉瀲心黏黏糊糊的稱呼, 不知是不介意,還是懶得管。

晴日高懸的六月,玉瀲心卻不由自主地撫了把胳膊, 被女人冷淡地態度凍得直打哆嗦。

她識趣地閉上嘴不再聒噪, 可一旦安靜下來,時間就變得緩慢,心思也總容易不受控制地落在女人身上。

當她第不知多少次視線遊移,輕飄飄地掃過白衣女人的眉眼,卻忽聽得那人開口:“想必玉姑娘和那位姑娘一直惦記在心的故人頗為親厚。”

女人對玉瀲心的稱呼從“閣下”變作“玉姑娘”, 乃是聽進玉瀲心的言語,也記下了她的姓名。

這細微的變化令玉瀲心無端欣喜,連方才短暫的心酸也如雲煙消散。

想起師尊,總是歡悅多過愁楚。

哪怕她的心因闕清雲的離開而空缺一塊, 可闕清雲留給她的,毫無保留的愛與寬容,在她獨身遊蕩於天地之間的二十年裏,不斷療愈她心中沉甸甸的傷痛與愧疚。

她終於遲來地找到了一些自信, 令她願意相信,闕清雲傾其所有護住她的性命,是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

玉瀲心揚了揚唇,大言不慚地回答:“比親厚更親,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話音落下,身側之人有片刻沉默。

玉瀲心斜眸,見其唇角似有淺淺微笑,曇花一現,倏爾又消失不見。

隨後,便聽得女人語氣如常地說:“便祝玉姑娘早日得償所願,與故人重逢。”

“嗯。”玉瀲心點頭,心情愉快輕松,“借仙女姐姐吉言。”

氣氛愈漸融洽,初時的尷尬和窘迫漸漸消匿於無形,玉瀲心跟隨白衣女人踏著和風來到山下的小鎮,於僻靜的巷陌中尋到那間雅致清凈的茶舍。

女人似這茶舍的熟客,她們踏進廳中,店內掌櫃便認出那抹清麗的白裳,熱情地招呼道:“夜姑娘,您許久沒來了,樓上雅室一直給您留著,今兒喝點什麽?”

玉瀲心注意到,這掌櫃看著相貌平平,但步履輕盈,虎口處有習武之人常年手握刀兵磨礪出的厚繭。

由此可見,這茶舍,極有可能是道衍宗暗中聯絡的據點。

白衣仙子竟帶她來此地飲茶,就不怕她有所覺察,探聽到什麽消息麽?

玉瀲心暗中揣摩之時,闕清雲已與掌櫃三兩句溝通完畢,領著她循木梯而上,到更為清幽的雅室落座。

應玉瀲心的要求,闕清雲親自燒水沏茶。

待熱水煮沸,她拿竹夾執起杯盞,動作嫻熟,燙杯洗茶一氣呵成,落在玉瀲心眼中,其一舉一動,皆是賞心悅目的景色。

室內靜謐,茶香繚繞。

茶過兩盞,玉瀲心忽聽得窗外傳來一聲尖銳的鳥叫。

隨後又是陣陣振翅之聲,便見一只黑色的信隼撲騰著翅膀落於窗沿,朝她急切地嘶鳴。

那信隼翅膀上有傷,掙紮之時,窗框上灑落幾點紅痕。

玉瀲心認出來,這是東冥樂飼養的信靈鳥,飛行速度極快,堪比合道境修真者禦劍而行,平日裏寶貝得緊,除了個別緊急的任務,鮮少讓它傳訊。

未曾想,這信隼竟然循著她來,還受了傷。

如非事態嚴峻,東冥樂必舍不得她精心飼養的小寶貝外出涉險。

可今日之事不是已經塵埃落定了麽?

玉瀲心懷著疑慮放下茶盞,低頭向闕清雲道了聲“失禮”,遂起身,快步行至窗邊。

她隨手輕撫信隼背上烏黑發亮的羽毛,隨後才取下綁在它腳上的竹筒,展開兩指寬的紙條,其上一行小字筆跡繚亂,書曰:

神主派包圍府邸,請求支援!

字條原來不是東冥樂所書,想必是府中暗衛試圖借信隼將消息遞給東冥樂,便匆忙寫下這張字條,送信隼出籠。

玉瀲心驚奇地瞧了眼暫時棲於窗台的黑色靈鳥,疑惑它為何不去尋它的主子,卻找到她這裏來。

身後,原該漫不經心的白衣之人正遠遠凝望著她,在她有所覺察,回頭之前,又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瞼,漾了漾杯中茶湯。

玉瀲心收起字條,任信隼攀上她的肩膀。

“事出突然,我得回去一趟。”

她語速飛快,又不甘心難得的相處被意外打亂,故而補了一句,“今日未能盡興,萬分慚愧,改日妹妹再給仙子姐姐回禮。”

女人擡起眼眸,視線掠過玉瀲心肩頭的靈鳥,而後再停留於玉瀲心的臉龐,淡淡應道:“萍水相逢,有緣再見,玉姑娘不必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