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玉瀲心萬念俱灰, 大多時間都在沉睡,極短暫地醒來,也只盯著茫然無盡的虛空發呆。

她的魂魄被東冥樂養在極陰古玉架設的魂陣中, 被動吸納古玉中的魂氣。

因其生前修為極高, 死後即便不主動修煉,魂氣依然會自主匯聚,魂火亦日漸壯大凝實, 漸漸有了聚結人形的趨勢。

東冥樂每日都會出現在密室中,偶爾見玉瀲心醒著, 便與她說說話, 聊聊自己的見聞與密室外人間百態。

若玉瀲心的神魂熟睡著,她便不打擾,兀自盤坐在魂陣旁的蒲團上修煉, 有時只待上一兩個時辰, 有時又連著打坐好幾天。

玉瀲心看不懂她,亦不想看懂,即便醒來看見東冥樂在她身旁打坐,她也從未主動搖晃魂火。

時間就這樣在渾渾噩噩的日夜中緩慢流逝,不知不覺間, 東冥樂似乎已有很長時間沒出現了,是三個月,還是五個月?

玉瀲心閉上眼,漠不關心。

便在這時, 暗室的門發出聲響,丈許寬的石壁向右側滑開,一身青衣的東冥樂現身於石室之中,玉瀲心擡眼, 神識感應到極為濃郁的血腥之氣。

東冥樂腰腹間有傷,步子有些踉蹌,行至魂陣一側,身子虛軟地跌坐在蒲團上。

因著這一系列的動作,她的傷口受到牽拉,又浸出一股鮮血,將其腰側衣衫浸透,色澤斑駁。

她吐出一口氣,頭一回沒有精力查驗魂陣中的人是否蘇醒,便倚靠在石台邊,閉眼小憩。

這詭計多端的女人如此虛弱的模樣玉瀲心也是頭一回見,魂火在虛空中緩慢搖曳,而後魂體形態改變,漸漸凝成女子之軀。

仍是一身曼妙紅衣,長發如瀑,隨意披散於身後。

玉瀲心面上神情淡漠,兩眼幽寂,瞳眸深處凝結一片化不開的寒霜。

視線落在東冥樂蒼白的臉上,須臾之後,她擡手結印,甩出一道魂氣覆蓋東冥樂的傷處。

氤氳的魂氣有療傷之效,很快便令其傷口止血,開始緩慢愈合。

後者肩膀微顫,從昏昏沉沉中轉醒,長睫眨了幾下,眸心劃過一抹驚詫。

東冥樂撐起上身,側頭看向魂陣中的玉瀲心。

然而那紅衣之人已重新閉上雙眼,盤膝浮於虛空,似在納氣調息。

東冥樂愣了片刻,而後微微彎起唇角,眼底蘊著朦朧微光。

她收回視線,上身倚在石台邊緣,也不管玉瀲心是否願意傾聽,便自顧自地開口:“十年了,這還是你第一次搭理我。”

身後之人不應,東冥樂不在意,她仰頭看向石室屋頂,眼中透出難得一見的迷茫。

“有時候我也不知道,這堅持有什麽意義。”她側了側頭,尋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倚靠石台,“即便天下太平,人間恢復清凈,背後依然有滾滾洪流,推著我往前走。”

玉瀲心復又睜眼,沉默地凝視著她。

東冥樂話音頓了須臾,半閉著眼,胸口起伏平復心緒。

良久之後,才又開口:“我身為東冥氏後裔,自當為我族盡心盡力,然而凡界早已換了人間,那些頑固守舊的老東西,竟還妄想借先祖庇佑再次稱霸天下。”

“我擋了他們的路,他們便想除掉我。”

她這漫長的一生,除了萬年前一戰玄月心落敗,而後數度輾轉交鋒,任性而為,便只得身處這間石室時,她才擁有她自己。

而殫精竭慮萬余年,換來的,卻是過河拆橋,狡兔死,走狗烹。

再失望,再痛苦,她也務必要繼續活著,否則,她一倒,她身後簇擁的一眾有志之士,便都失去庇護,必將成為旁人砧板上的魚肉。

東冥樂再嘆了口氣,撐著石台邊緣緩緩起身,扭頭與玉瀲心四目相對。

然後,她擡起手,用僅剩不多的靈氣解開魂陣,極陰古玉碎了一地,濃郁的魂氣灌入玉瀲心的魂體,使得她氤氳的魂魄肉眼可見地又凝實了幾分。

“你走吧。”她小聲說。

她身在虎狼環伺的東冥氏,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突然遇變,往後怕是不能再常來此地,將玉瀲心留在這一方暗室,已毫無意義。

玉瀲心瞧了她一眼,眼神疏冷平淡,語氣沒有起伏地道了聲“多謝”,遂身影一閃,消失於石門之外。

東冥樂右手撐著石台,五指微蜷,身形略顯佝僂,片刻後,她頹喪卻又釋然,搖頭一聲嘆息。

“也罷。”

她留了玉瀲心十年,這十年間,對方與她開口,便只說了這兩個字。

到底是無人可替玉瀲心心中那人的位置,闕清雲死了,玉瀲心的心也跟著掏空,日月盈虧,花鳥魚蟲,世間萬物,再無哪件能令她心動。

十年極陰古玉蘊養神魂,玉瀲心的修為恢復了十之一二,勉強達到合道境巔峰將要突破洞虛境的水準。

尋常修真者,修為若在分神境之上,死後魂識保存完整,便有一定幾率煉化天地靈氣,重塑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