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玉瀲心這一覺睡得不踏實, 心裏記掛著一些事,思緒紛擾煩亂,理不出頭緒。

於是睡夢中也不安穩, 時而清醒, 時而糊塗。

半夢半醒之間,聽得窗外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雨點打在屋頂的瓦礫上, 再順著檐角往下滴,噼裏啪啦, 擾人得很。

夜裏玉瀲心聽著落雨聲醒來, 意外發現闕清雲不在身邊。

她伸手一探,身旁那人睡過的地方余溫都散盡了。

玉瀲心秀眉微蹙,穿衣起身, 視線自寂靜的屋中掃過, 未見闕清雲的影蹤,遂行至窗邊,推開窗戶,朝院子裏瞧了一眼。

屋檐外除了雨幕連綿,院內並無人影, 整個溪緣齋昏沉沉的,只院門處掛了兩盞燈籠,在夜色中勉強散著黃蒙蒙的燭光。

師尊自不會無緣無故不辭而別,將她一人留在雲溪谷。

想必是突然有變, 需闕清雲親自前去打探,至於是何種變故,天亮之後,自會見分曉了。

玉瀲心又順手關上窗戶, 夜已過半,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該亮了,眼下她睡意全無,便推門出去,盤膝坐於廊前,打坐修煉。

黎明時分,雨漸漸小了,有風自院中吹過,帶來雨後潮濕的草葉清香。

辰時剛過片刻,四平小童便撐著傘快步行來,踏上院前平坦開闊的青石階,敲響溪緣齋的院門。

玉瀲心睜眼,小院門扉無風自開,小道士立在門外,手裏拿著收好的油紙傘,肩膀上衣服濕了一多半。

雖已彼此見過幾次了,四平還如第一回 見到玉瀲心時一樣拘謹。

前兩天都是玉瀲心到院外來,他還未踏進過的溪緣齋,見玉瀲心坐在廊前,似候著他進去,他立即手足無措,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紅衣女子盤坐於屋檐下,視線盯著石階旁開出的一支柔白色的小花,眉目柔和,神情專注,竟叫四平看呆了去。

靜了數息,卻是玉瀲心先擡起頭來,出聲問他:“小道長今晨冒雨而來,是有何事見教?”

四平如夢初醒,不敢邁進庭院,便在門檻外駐足,朝玉瀲心拱手,高聲道:“今日午時,谷主在溪雲樓設宴,遣在下來通知曲姑娘。”

設宴?迎賓宴,還是鴻門宴?

玉瀲心面有深思之色,片刻之後點頭:“小女子已知曉,多謝小道長。”

·

夜間雨下得很大,掩蓋了風吹草動的聲音,有幽影自雨中疾行,踏著一地泥濘轉入偏僻的深谷。

其人撥開散落的枯藤,露出底下一個隱蔽幽深的巖洞。

霎時間,驚起四處埋伏的暗樁,刀光劍影紛至沓來,竟有一瞬斬斷了雨幕,對方人數眾多,竟有鋪天蓋地之勢。

如此陣勢,叫人越發好奇山洞中藏匿的東西。

圍攻而來的黑影中,修為最低也是元嬰境,其中最高的,已至合道境。

被十余高手的氣機鎖定,黑暗中潛伏之人並不驚慌,手中劍鞘微轉,鋥的一聲劍身出鞘。

銀芒乍現,劍光如瀑,只一瞬間,照見一道驚鴻之姿。

其人手中之劍快如閃電,刹那交鋒,眾黑衣人動作停滯,身形懸空,又在須臾之後紛紛激震,喉頭劃開血口,幹凈利落。

看似簡單的一劍,劍氣卻早已穿透四肢百骸,震碎渾身經脈,就連那合道境的高手也未能幸免。

黑衣人們接二連三從高空中墜落,如破麻袋般砸在地上,發出聲聲悶響,但這聲響被瓢潑大雨輕易掩蓋,無人發現端倪。

金紅之色的藤蔓悄無聲息在黑暗中蔓延,卷起遍地屍體,將他們拖著拽著,沒入暗色虛空。

將洞外打掃幹凈,闕清雲才又掀開遮擋巖洞的枯藤,大步走了進去。

洞外大雨滂沱,雨水順著枯藤淌進洞口,在甬道中積聚,形成深深淺淺的水窪。

白色的鞋子自泥水表面踏過,水面漾開層層縠波。

這條甬道很長,機關重重,深處隱有晦澀的氣息湧動。

闕清雲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對甬道內的兇險視而不見。

一蓬黑影跟在她身後,提前探到機關之所在,便總能精準避開,及至一炷香後,最後一道石門被她打開,地底洞窟的全貌一覽無余。

迎面飛來數道利箭,與劍氣相擊,精鐵所制的箭矢攔腰而斷。

石洞內壁鑲嵌明黃色的珠子,光線算不得明亮,但借著黃蒙蒙的微光,足以看清洞內的情形。

正面石壁向內凹陷,壁上延伸出三根鐵鏈,一根鎖著被囚之人的喉嚨,另外兩根嵌進左右兩側鎖骨。

四壁、地面、洞頂,目之所及之處,密密麻麻全是暗紅色的血符。

藏於陰影中的人擡起頭顱,洞內昏暗的光只能照亮他的下巴,闕清雲微眯起眼,神態嚴肅。

卻聽得其人小聲開口:“我願給你想要的東西,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闕清雲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嗤聲一笑,語氣冷肅地問道:“你有什麽資格同我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