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二日清早, 雲天嵐便遣了人來,將一整罐上好的雲溪煙雨相贈。

送茶的正是前日那名叫四平的小童子,他雙手捧著茶罐, 在溪源齋院門外站著守了一會兒, 宿於屋內的人方姍姍來遲。

院門向內打開,玉瀲心側倚門欄,微微笑著朝他揚了揚手, 敬呼:“四平小道長。”

四平不料道號被對方記下,鬧了個臉紅, 忙低下頭不敢同玉瀲心對視, 嘴裏重復雲天嵐的吩咐,同時上前遞上茶罐。

豈料他過於緊張,沒走兩步, 左腳絆著右腳, 一個踉蹌面朝下撲,眼看就要連人帶茶罐一同摔了。

小道長急得眼睛都紅了,下意識抱緊茶罐蜷起身體,盡可能護住懷裏的東西。

這時,清風拂面, 將他托起,等他站穩,意外發現茶罐已不覺間轉移到玉瀲心手裏。

蓋子一揭,茶香撲鼻。

雲天嵐將差事安排給茶莊, 茶莊管事又差遣四平跑腿,他存了私心,便選了罐成色香味都是上品的新茶送來溪緣齋。

玉瀲心滿意地彎起唇角,笑意盈盈向四平道了謝。

四平為這一笑失神, 愣怔站了許久,待他回過神來,院門已重新關上,先前立在門邊的人也早已不見蹤影。

他又悵然若失地垂下頭,不知何處吹來一片紅色的花瓣,沾上他的衣擺,他便將其撿起,沉默地藏進袖中。

玉瀲心回到房內,闕清雲朝其揚了揚下頜。

其人清寒的眼眸難能透出幾分玩味,好似在問:還說沒有招蜂引蝶?

闕某人真是小氣極了。

玉瀲心神態慵懶地白了她一眼,隨後腳步輕快地行至桌邊,手腕一翻憑空取來一套茶具。

遂引天地靈氣凝為玉露,沏上一壺新茶,借花獻佛地遞到闕清雲跟前:“師尊嘗嘗,雲溪谷別的特色沒有,但這茶莊裏的茶還不錯。”

闕清雲倏地便想起那場夢中萬載以前的光景,鏡虛魂骸雖是化作玄月心的模樣意圖蠱惑她的心,可那一幕幕,都是曾經真切發生過的。

不論那一世,這小徒兒都將她掛在心上,走遍天南地北,見過的風景都要與她講一講,好酒好茶,也都要帶給她嘗一嘗。

或許每次輪回,她們都在改變,卻也有些東西,走過漫長時光,仍深深刻進她們的骨血與記憶,亙古永恒。

“師尊?”

玉瀲心偏頭,揚臂在闕清雲眼前揮了揮手,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眸照進後者的瞳孔,笑嘻嘻地問她:“師尊在想什麽?”

闕清雲眉目溫和,目光專注地瞧了玉瀲心片刻,倏然抿唇笑了。

執起杯盞輕輕啜飲一口,這才回答:“在想吾徒沏的茶,自有別樣滋味,不論何種茶葉,何種凈水,不過錦上添花。”

玉瀲心被這幾句好聽的話哄得眉眼彎彎,故作意外地嗔笑道:“師尊何時竟這般會說話了。”

闕清雲笑而不語。

午時剛過,雲天嵐又派了人來,邀請玉瀲心到谷中遊玩。

雲溪谷來人時,闕清雲已不在溪緣齋,院內也無行跡殘留。

玉瀲心跟隨引路長老在山谷中穿行,遠遠聽得溪流水聲,見一涼亭建在水畔,雲天嵐及谷內左右二位護法正於亭中下棋。

長老於亭外駐足,向亭中三人稟報來客已到,雲天嵐起身親自迎了出來,一臉爽朗笑意,邀請玉瀲心入亭中小坐。

玉瀲心亦是態度灑脫隨意,款款步入亭中,二位護法則已適時起身,立於雲天嵐身側,其人面前石桌上,則留著一副殘局。

雲天嵐手指棋局,笑問玉瀲心:“曲姑娘可會下棋?”

玉瀲心狀似羞赧地搖了搖頭:“棋藝不精。”

“不精,便是會的。”雲天嵐揚眉而笑,請玉瀲心入座,並道,“雲某也不怎麽會下,便請曲姑娘陪練一局,不知曲姑娘可願賞臉?”

話已至此,玉瀲心哪有拒絕的道理,便答應下來。

雲天嵐執黑,玉瀲心執白,白棋先行落子,兩人都裝作不會下棋,故而行棋速度慢。

玉瀲心將棋子托在唇邊,面有沉吟之色。

每一步她都斟酌許久,猶豫反復,好像十分困擾,卻還在努力維持局面。

雲天嵐則始終面帶淺笑,神態倒是比玉瀲心輕松不少。

又是一子落下,卻被雲天嵐輕輕松松截斷小龍,斬除一片,玉瀲心故作驚訝,連連贊嘆雲天嵐棋藝高超。

雲天嵐微笑擺首:“曲姑娘謬贊,雲某不過僥幸罷了。”

玉瀲心心裏連翻白眼,面上卻不動聲色,繼續配合雲天嵐演戲。

在雲天嵐的“精妙操控”之下,最後玉瀲心勉強輸了雲天嵐半子,雙方皆大歡喜。

雲天嵐讓護法撤了棋盤,轉而擺上茶盞茶壺,並幾樣花糕小食,而後問起玉瀲心昨夜在谷中休息得好不好。

“溪緣齋環境不錯,清凈宜居,我很喜歡。”玉瀲心執起一枚花糕,聞言微笑稱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