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玄月心”眸心掠過一抹幽光, 一時間竟難以成言。

許是玉瀲心成竹在胸的模樣給了她些許刺激,她漸漸收起嘴角笑意,神色微冷, 哼道:“但願你待會兒還能笑得出來。”

玉瀲心不甘示弱, 針鋒相對:“借你吉言。”

短短幾句唇槍舌劍,竟使風向調轉,自喚醒玄宮宮衛長曲言心的記憶以來, 玉瀲心如今心境,確與往日大有不同。

更張狂, 更放肆, 卻也不再束手束腳,變得更自在了。

她審視的眼神瞧得“玄月心”極其不適,遂一擺手, 不再多言。

不多時, 識海外圍的靈流泛起波瀾,“玄月心”揚起嘴角,挑釁地掃了眼玉瀲心,好似在說:走著瞧。

後者視線落在空處,並未理會她的目光。

玉瀲心眉頭微蹙, 臉色有些沉重,倒不是她擔心闕清雲會受對方蠱惑,只是心憂不知這鏡虛魂骸會使出怎樣下三濫的手段。

倘使闕清雲被她方才輕率的決定牽連,她又該如何破解如此困頓的局面?

闕清雲的神識被鏡虛禁錮, “玄月心”早留了後手,就算玉瀲心方才不答應她的條件,她也有九成的把握,逼迫玉瀲心和她對賭。

這場賭局, 說是“玄月心”的執念也好,是鏡虛魂骸的詭計也罷,所依仗的,不過是闕清雲,亦或說,是被萬年前幻境所蠱惑的夜輕雲的態度。

玉瀲心眼前緩緩出現一面鏡子,映照出那時銀裝素裹的天玄山巔之景,與困在其中,遊離百世的魂魄。

·

莫無法長老步入書房,將近幾年宗內事務悉數稟報。

大到民生疾苦,東山西山各有幾多變數,小到新拜入山門的幾名弟子,誰人違反宗規,誰人又立奇功,皆一一稟述。

自夜輕雲入密室閉關之後,宗內諸多要務都交由長老會代管。

長老們多是憂心家國天下為宗門著想的前輩,宗中瑣事,不涉及特別重大的分歧,夜輕雲並不過問。

聽其人述職,晃眼便過兩個時辰。

窗外天色漸晚,夜輕雲擺手示意莫無法下去,後者拱手告退。

不多時,愈漸昏暗的書房中便只剩夜輕雲一人倚窗而坐,望著窗外日暮之景,神色恍惚。

她像在發呆,又好像無知無覺地逃避著什麽,右手輕扶著床沿,拇指焦躁不安地碾磨窗框,視線落於虛空之中,思緒紛亂無邊。

這一坐又是半個時辰,遠處銀峰籠了層霧蒙蒙的暗色,邊緣鑲嵌金粉色澤的陽光,於昏暗冷肅的山野景象中,點綴出一線暖芒。

心緒漸漸平復,不由得輕聲嘆息,兩指點著額心,一下一下輕輕敲打,如此,似乎可減緩額間時隱時現的疼痛。

這次閉關雖大有裨益,也確實傷了身體。

彼時狀況兇險,稍不注意,便會走火入魔,她如今不時感覺心神不寧,胸中焦躁難安,想必也是閉關時遺留的暗創,需清修不短時日,慢慢調養。

有弟子步入院中,掛上點燃火燭的燈籠,夜輕雲方後知後覺,原來已到了掌燈時分。

她想起白日間受了冷落,被她隨意找個由頭譴走的玄月心,忽覺眉心隱痛。

心道自己所行不妥,遂拂袖起身,推門行出書房,沿途上山,果然在白雪皚皚的道路盡頭,瞧見那一道艷麗的紅裙。

樹影深處,有一小亭,三層亭台之上,可見天邊月色。

亭下四沿皆亮燈火,晚風吹拂,燭火躍動,在雪地上映出暖黃色的火光。

小樓上,紅衣女子斜倚幾側,手邊擱著幾壇清酒,眼前案幾上還擺著三五碟小菜,對坐一方空蒲團,像在等人。

許是等不到來人,她兀自開了一壇酒,傾壇倒酒入杯盞,自斟自飲,頰邊泛著淺淺的紅。

道路盡頭顯出一道白影,玄月心手中酒盞微頓,並不回頭。

夜輕雲在樹影下立了片刻,目之所及,亭台小樓,倩影孤燈,格外寂寥蕭索。

明明從未見過,卻又覺似曾相識,她頓了半晌,步子終究沒有邁出去,當夜風再吹過樹林,枝葉摩挲,傳來沙沙細響。

她便在此時轉過身去,欲沿來時的小路回屋。

忽而,耳畔吹來一陣風,夾著泠泠琴音,與縹緲清麗的歌聲。

她不由回頭,便見那紅衣之人左手捧著酒盞,右手執劍,起身在月色下起舞。

這劍勢無半分淩冽銳氣,卸下了一身錚錚傲骨與肅殺之氣,劍勢柔婉,伴隨衣裙起伏,隨風隨舞姿而動,與小亭內外燭光相映,自成風.韻。

亭外忽的下起小雪,密密綿綿,洋洋灑灑,這些雪在風中輕旋舞動,好似片片鵝羽,落於矮樹枝梢,散在亭外人瘦削的肩膀與柔順的發間。

柔白的雪花遮蔽了人眼,那一抹朦朧的紅衣,在模糊虛幻的視野中,更顯風姿綽約。

當她恍惚的意識從迷惘中驚醒,她的腳步已踏上小亭前的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