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是吾徒瀲心, 納為師之執見,拓為師之所長。”

闕清雲這話說得一本正經, 玉瀲心聞言愣了許久,墨色的雙眼倒映著眼前之人眉目,眸心一點光亮,璀璨得猶如萬頃星河。

心神觸動之際,未來得及仔細思量,便朝眼前人猛地撲了上去。

仙子口中溢出一聲驚呼,身子往後仰倒, 卻也未忘記先摟住玉瀲心的腰, 於是兩人相擁在屋頂滾了半圈,險些順著屋檐栽倒下去。

不過好在,她們修為不俗,就算自屋頂跌落也不至於傷到哪裏。

只是四下安插了許多皇宮眼線, 若“仙師墜於樓閣”之言傳出去,實在不怎麽好聽。

“當心一些。”闕清雲無奈嗔怪,卻也沒有真的怪罪這小徒兒的意思。

玉瀲心埋在師尊懷裏, 嗅聞鼻間清冷淡雅的梅香,將身前人用力擁緊,聞言只道:“弟子高興。”

再沒有什麽比這幾個字更動人心。

闕清雲不再言語, 任玉瀲心如何撒歡, 都由著她去。

·

天祭將開,各方人馬湧入璩陽。

南至玉州,北臨陌河, 東到恒嶽,西達赤原。

大璩王朝境內,所有藩王、州統共赴璩陽, 各大仙宗、世家,也都派遣高手前往觀禮,一時之間,整個璩陽城暗流湧動,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城中茶館酒樓客滿為患,多是些江湖打扮的俠客、道人。

人一多,就易起爭鬥,何況這些聚在璩陽城中的高手各個都是族內頗有名望之輩,更是心高氣傲。

幾乎每日入夜之後,璩陽城中都有高手過招,自道衍宗歸隱,當街鬧事再無人管轄,這些世家門派中的修行之人行事則越發猖獗,肆無忌憚。

東側正街有一間茶舍,名喚福來,近日也是座無虛席,茶館中往來茶客都對即將開啟的天祭盛事議論紛紛,各執己見,其爭議的焦點,無非是這天下,日後將落於誰家。

國君在如此兵荒馬亂的關頭召開天祭,多半是要立其幼女為嗣。

然而各州都統、旁支藩王,哪個沒有爭權逐利的野心?

以往還有道衍宗撐起炎氏殘脈,如今道衍歸隱,國君背後沒了依仗,單憑一個勢單力薄的帝師,尚不能威震四野。

只要他們有師出有名,戰爭隨時可能掀起,大璩王朝便要改名換姓。

茶館南側設有一排雅間,此事天字一號房中,一容貌叠麗的青衣女子正倚窗而坐,自微敞的窗戶向外看,可見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竟有將近半數,都是氣息沉穩,腳步輕盈的修道之人。

另一道黑衣之人跪在茶室正中,雙手抱拳,俯首躬身,向窗前女子匯報:“國君已然生疑,將闕清雲、玉瀲心師徒軟禁於宮中,曾下旨加派暗衛盯梢,至天祭後,再送這二人回聽瀾宗。”

青衣女子似沒聽見他說的話,旁若無人地撩起袖擺,執玉壺沏上一盞茶,流程潺潺之聲在寂靜的茶室之中顯得尤為清悅。

直至這一盞茶泡好,東冥樂方擡起頭來,復問:“聽瀾宗師徒這兩日就乖乖待在宮中,哪兒也沒去麽?”

“不錯。”黑衣人點頭,“師徒倆整日居於樓閣之中,晨起上屋頂吐息納氣,午時後自院中品茶賞花,天一黑就回房休息。”

東冥樂端起茶盞,朝波光粼粼的水面吹一口氣,散去茶霧,這才小小抿上一口,沾濕薄薄的唇瓣。

她不著急,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也不敢催促,待其杯中茶水消減過半,復聽得女子柔婉之聲響於耳畔:“闕清雲倒是一如既往沉得住氣,再盯緊一些。”

“是。”

“還有。”東冥樂放下茶盞,補充說道,“倘使天祭之日叫這師徒二人跑了,那盯梢的暗樁,便通通殺掉,一個也不要留。”

黑衣人肩膀一震,原以為這句話是對他們的威脅,可一細想,又似乎還有其余的理解。

過了好一會兒,其人方領略東冥樂這句話中的深意,眼中立時掠過一抹寒芒,恭恭敬敬地應承道:“屬下謹遵大人法旨。”

東冥樂擺手,示意此人退下,須臾後,茶室內又安靜下來。

再沏一杯茶水,飲盡,見日頭將要西落,遠處天邊聚起紅霞,東冥樂起身,輕拂衣擺,眨眼間,茶室內已是空無一人。

天色將暗,入夜時分,正對宮門,與皇宮相距五裏的鐘樓上傳來細微的說話聲。

鐘樓北側檐角,道衍老祖天河道尊一身灰袍,負手而立,夜風吹過,掀起他灰白的胡須,那一雙看似渾濁昏花的眼眸俯瞰燈火通明的璩陽城,神色無波無瀾,可眼中卻藏納無盡的悲憫。

在其身後,與之相對的鐘樓南角,是一身白色儒衣的帝師,炎承鉞。

“道尊。”炎承鉞朝天河道尊拱手,語氣誠懇地請求,“大璩國之衰微,懇請道尊坐鎮天祭,以絕宵小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