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鄔舟山以東, 越過鄔舟河,沿河岸另一側的山路往上, 行至山頂空闊之處,草木稀疏,便見通體烏黑的殷氏族碑。

族碑立在一座觀景亭中,亭外有兩名殷氏家丁看護,亭後則是萬仞高的山崖,站在山崖邊,可俯瞰對岸的鄔舟山, 入眼是一片郁郁蔥蔥的山林之景。

玉瀲心跟隨闕清雲登上山頂, 一路盯著闕清雲的背影,時而兩眼眯成淺淺的縫,時而擰眉目露深思之色,可在前引路之人從始至終表現得相當從容。

她又被這人一句話迷了心, 沒能追問闕清雲那句話所表達的意思,一沖動就跟著來了。

真想退回一炷香前,給那時的自己兩巴掌, 讓自己冷靜一點。

倘若抓住機會再多一句,哪怕就一句,興許已經撥開闕清雲堅冰似的偽裝, 看到這個女人平靜自若的表象下, 異於平常的模樣。

可她卻因為太過震驚,愣了數息,給了闕清雲調整情緒的機會。

等她再想開口, 闕清雲已先發制人,一聲不響地撥開她的手,抓住她的胳膊, 再拎起擱置一旁的殷熙,朝殷氏主宅行去。

錯過了最佳求問的時機,玉瀲心惱恨不已,已經破罐子破摔了,她還有什麽放不開的?

再要見到闕清雲那般動搖的眼神,不知又得何年何月。

玉瀲心又嘆了一口氣。

這時,前邊忽的傳來闕清雲靈秀低婉的聲音:“瀲心這一路行來已嘆息百次有余,可是為師令爾如此惆悵憂心?”

玉瀲心聞聲,側轉視線,不鹹不淡地應道:“師尊明知故問。”

話音落下,本以為闕清雲會惱,沒想卻聽見一聲極低極輕的淺笑。

這笑聲仿若積雪堆壓的枝頭猝然綻開兩朵色澤輕淺的寒梅,霎時吸引了玉瀲心的心神,她眼現驚訝,闕清雲笑了,這可比鐵樹開花還要稀奇。

這笑聲意義不明,玉瀲心卻明確地感覺到與自己有關,便快行了兩步,跟到闕清雲身側去,歪著腦袋細看闕清雲眉舒目展的正臉,挑眉輕哼:“師尊在笑什麽?”

闕清雲斜乜她一眼,不答,卻道:“殷府到了。”

玉瀲心無趣地撇撇嘴,轉眼朝前看,果見山路到了盡頭,殷府族碑亭外,兩名護府家丁警惕地看向闕清雲,喝問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在下聽瀾宗闕清雲,往鄔舟山深林除妖,機緣巧合救下一名嬰孩。”闕清雲手持一物,“此子脖頸間的玉佩刻有一個‘殷’字,闕某故來拜訪,不知此子是否與貴府相關。”

“小公子?”兩個家丁同時愣住,遂上前兩步,從闕清雲手中接過玉佩。

仔細辨別後,大驚亦大喜,其中一人請闕清雲二人稍候,帶著玉佩飛快跑進族碑亭,一步邁出懸崖,卻見空氣一陣波動,其人竟憑空消失了。

玉瀲心站在闕清雲身後仔細觀察四周環境,若不是那家丁自崖後穿過,僅以肉眼,絕難發現這石碑之後藏有傳送法陣。

這些隱世家族,大都有著獨特的傳承,也各自擁有不同藏匿宗府的法門。有些大隱於市,有些則像殷府這般,設障迷蹤。

無那藤妖指路,她們也很難找到這個地方來。

不多時,先前入府稟報的那名家丁很快又跑出來,身後跟著殷府的管家。

看見闕清雲懷中抱的果然是殷府前陣子丟失的小公子,殷府管家立即恭恭敬敬地接過殷熙,並請闕清雲和玉瀲心到府內做客。

玉瀲心遂跟著闕清雲進入族碑亭,正待進入碑後傳送陣法,忽聽得耳邊響起闕清雲的聲音:“此行或有變故,需時刻警惕,萬不可掉以輕心。”

闕清雲神色如常,方才那句話,是以逼音成線之法,說與玉瀲心聽。

玉瀲心面上亦無異動,表情自然,狀若無事地一步邁入陣法中。

一腳落下,平穩地踏在實地上,眼前的景物如水波般散去又重聚,變成另外一幅景象。

舉目望去,本該空無一物的斷崖繼續向前延伸,顯出一條筆直的山道,山道盡頭的枝稍間,隱約可見恢弘的樓宇,兩側樹木蔥郁,枝葉參天。

這殷府占地廣闊,殿宇樓閣,雕梁畫棟,與其說是一處宅院,倒不如稱之為莊園。

玉瀲心想起那藤妖之言,心中頗覺戲謔,如此財帛之力,引血親相爭也就不足為奇了。

殷府管家在前面引路,行過山道步入院中,於照壁旁繞行,步入九曲回廊,又穿過一個花紅柳綠的庭院,這才來到殷府正廳。

這一路行來,每五十步一明樁,百步一暗樁,布防極其森嚴,越往裏走,玉瀲心越覺氣氛古怪。

但若細看,似乎又一切尋常。

她一時難以描述這種異樣的感覺因何而起,但聽闕清雲之言多留了幾分心眼。

殷氏家主殷玉風著一身富貴的紫袍,聽聞屋外動靜,疾步迎出廳門,朝闕清雲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