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許懷清的反思

許懷清這天晚上八點左右到家,準備把樣刊交給兒子,許少庭卻是趴在桌上正在奮筆疾書。他寫小說對周圍環境聲音是有要求的,以前有電腦用鍵盤碼字,許少庭都是帶著耳機把輕音樂歌單調到最大聲。

如今來到民國,許少庭是沒這條件了,所幸他的房間離客廳較遠,也還算安靜。要知道許嫣然平日無事,就喜歡叫幾位闊太來打牌搓麻將,幾個女人在一塊,聲音是不會停的。

張氏最開始是不參與這些的,她整日大半時間都縮在自己房間中納鞋底或者拿個繃子繡花。

許嫣然笑她:“家裏又不缺這個,況且誰還願意穿你做的這些過時玩意。”

張氏也不理睬許嫣然,許少庭心中想,這樣可不行,長期如此人生還有什麽意思,但讓他建議張氏走出去做點什麽,他也無從建議,並且家中怎麽看最無所事事的人那是舍他其誰。

直到許嫣然有次組局搓麻將三缺一,一位夫人去叫了張氏,一手厲害纏人功夫,竟讓張氏出了房間,和許嫣然除了吃飯也坐在了一張桌上。

自此以後,張氏不時也會加入闊太太團們,話雖少可也打牌搓麻將不在話下。這姑嫂二人誰都沒明說,但也算是偃旗息鼓,面上是和好了。

後來談起離婚這件事,許嫣然對少庭道:“你那文章寫得忒嚇人,可你爸爸是那樣的人嗎,他早就為嫂子想好了退路,離婚不離家,照舊會贍養你母親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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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清喝了點酒,拿著雜志進到兒子屋裏,人稍微有些興奮,想借著小說過稿這事與兒子借機增加感情交流。

許少庭早在他進屋就察覺,但是小說寫的正在漸入佳境,許懷清過來對他開心說道:“少庭,你的小說過稿了。”

許少庭直接回道:“我正在寫新的小說,現在沒有時間說話,也請不要打擾我。”

他說完還記得這人是名義上的爹,頗為客氣的補了一句:“謝謝。”

許懷清心道謝什麽,我可是你爸爸啊。同時被勾引的心癢難耐,很好奇是什麽樣的新小說,便更想和兒子聊一聊了。

他便坐在床邊,最初先是靜靜打量那伏案寫作的少年,過了會兒覺得了無聊,低頭開始看雜志,一本雜志看完了,邊邊角角都沒放過,他擡頭看去,少年還是老樣子。

這讓他幾乎產生了時間在這人身上靜止了的錯覺,困意湧上眼睛,許懷清打了個呵欠,關心的說道:“少庭,你不要睡太晚,身體最重要。”

說完卻沒得到任何回答,那少年果真如同定格在了時間中,如果不是握著的鋼筆一直在沙沙的寫著字,只讓人以為他要變作了一尊雕像。

許懷清心中無奈,也記著不能打擾寫作,他將取款單夾在刊登孩子小說的那一頁,放在了少年書桌一角,直到他退出房間,這男孩也沒曾看他一眼。

路過客廳時,許嫣然與幾位太太正在搓麻將,怕是要通宵,那幾位太太也打了電話回家,通知丈夫孩子自己今晚留宿許公館。

客廳中熱鬧非凡,幾位女士見了許懷清,笑著打了個招呼,許懷清點點頭不欲多說,擡腳正要離去,和上了廁所回來的張氏打了個照面。

兩人皆是一愣,他二人向來是很少碰面,不知是不是張氏有意錯開,總之確是搬來這公館後,許懷清還是第一次這麽近的與張氏面對著。

張氏見他,便低頭,也不出聲,小腳邁開就要繞過。

還是許懷清主動喚道:“阿五。”

張氏便如同受了驚嚇,肉眼可見的打了個顫,許懷清見狀無奈說道:“你何須怕我,我們畢竟也是……”

夫妻二字湧到舌尖,許懷清卻是說不出口了。

張氏這時回頭看他,低聲道:“你叫我做什麽?有事嗎?”

許懷清要說只是想喊一聲,話說出口,他聽自己輕聲問:“我是不是太遲了?”

“遲什麽?”張氏不解的看著面前男人。

“少庭都十六歲了,我這時跑來要做個好爸爸……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你是他父親。”張氏更疑惑了,“有什麽來不及的?”

許懷清便深深看著面前婦人,他似是想要嘆息,張氏突然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句:“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許懷清疑問了一瞬,但他何等聰明,立刻明白妻子說的眼神是“失望”。

他無論怎麽教妻子認字讀書,張氏也永遠想法是簡單粗暴的,她的觀念簡直堅定如頑石,不僅是遵循舊傳統那麽簡單,許懷清問她自己是不是現在跑來彌補父親的責任太遲。

張氏只會想父子天性,天生就該感情好。

她是從來不會去想,就算是父母子女,感情也是要培養的。

許懷清沒辦法不對這樣的妻子失望,他甚至覺得妻子看著是血肉之軀,其實內裏如草木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