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琵琶(上)

午後,泰安鎮義莊。

鄧伯正在院子中掃地,他原本無需做這些,可現下手中不做點別的事,他會難受。

他記著小霜觀兩位小道長的承諾,此番心神不定,正因為已是約定的最後一天,但二人還未前來。

偏偏是在這等窮酸破地方!

掃帚重重地掃過青石地面,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長安的名寺高僧、清觀道人難道不比這窮鄉僻壤的小道士強?為什麽主人定要出來這一趟,遲遲不肯返程,還不往那富庶之地去,去的盡是名不見經傳的偏遠之地。

以至於現在,除了那兩位少年,竟是求助無門。

說實話,他的年紀也太小了些,雖然說英雄出少年,兩人還師承名門,但要把全部希望寄托於他,仍讓鄧伯心焦忐忑,卻又無可奈何。

那個女孩,竟能如此準確地說出多年前長安府邸的陳設,又是林道長首徒,應該是有兩分本事。至於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

雖然他那日只是在幫師姐打下手,連話都未多說幾句,但他絕不是那種容易被人忽略的存在。

鄧伯從前在姑蘇便是宅上的副總管,到了長安,也是獨當一面負責迎來送往之事,一雙識人之眼早已爐火純青。他早已察覺,這個只會打下手的少年絕不會那麽簡單,他好幾次暗中細細打量,發現——

這少年有點眼熟。

但他實在想不起來,眼下的事已經足夠叫他焦頭爛額了,想到榻上日漸消減清瘦,絲毫沒有醒轉跡象的主人,鄧伯只覺得心急如焚。已經午時二刻了,那兩位遲遲未現身……

“今日天氣真不錯。”一道清淩的聲音在院子另一頭響起。

鄧伯詫異回頭,看到枝葉掩映的月門下的少女,而那個令他暗暗注意的少年站在她身後。

看到鄧伯望過來,清清微笑道:“這還是入春以來,泰安鎮最為晴朗的一天。”

鄧伯聞言仰頭看了看天,果然是一碧如洗,萬裏無雲,可惜心焦的他根本無暇注意,也沒有興趣討論這個話題。他放下掃帚,恭恭敬敬拱了手:“仙姑道長——奴已經等候多時了。”

清清回了禮:“說了兩日便是兩日,絕不食言。”

她朝屋門走來,鄧伯忙躬身相請,待她走近,他聽到她身上隱隱有細碎的金石碰撞聲響。

清清邊走邊問:“蘇少卿到了泰安鎮,沒過兩天便昏睡不醒了?”

鄧伯恭敬答道:“第二日晚上入睡後,就再沒醒來。”

簡短的對話間,清清已經走到蘇少卿的榻邊,她掀開簾子,看著雙眼緊閉著的男人,少卿同前日比起來,眉宇之間似乎又了些汙濁之氣。

這是魂識脫離身體太久的表現。

並不需要多看,清清側過頭詢問正在一旁忐忑的老仆:“少卿此行所帶的器具物事,都放置在何處?”

鄧伯訝然,但他很快回答:“都在隔壁屋,大多都還沒從箱籠中取出……”

還沒來得及取出,便病倒了,再沒有拿出來的必要。

清清頷首,她說:“煩請帶我去看看。”

鄧伯猶豫片刻,拱手道:“請隨奴來。”

隔壁是一間被空置了的房間,正好用來放一些雜物,此時整整齊齊地堆疊著幾個箱籠,鄧伯率先入內,用鑰匙替他將箱子打開。

清清彎腰翻看著箱中的物事,無非是些書籍卷軸,衣裳鞋襪,她一連查看了好幾個,裏邊都是一些平平無奇的生活用具。

沒有看到想找的東西。

她將目光放在角落中一個古樸陳舊的木箱上,那個箱子唯獨未被打開,箱門上還掛著一把古銅色的鎖。

她示意鄧伯:“那是?”

鄧伯隨著示意望向那處,躊躇道:“那是——主人的私物,他收拾這個箱子的時候,並不讓我插手。”

他艱難道:“鑰匙也不由鄙人保管。”

清清和裴遠時對望了一眼,她確信,想找的東西定在這個箱子裏。

“那麽鑰匙會在何處呢?”她問道。

鄧伯為難道:“鄙人也不知,但我此行所帶的東西不多,翻找一下,應是不難尋見……”

話音未落,一直靜默著的裴遠時突然開口了:“是這個麽?”

二人齊齊望向他,只見一枚造型古樸精巧的鑰匙躺在他手心。

面對眾人的詫異,他淡淡地說:“方才從這堆箱籠中翻出來的。”

“鄙人從未見過這枚鑰匙……”

“試一試不就知道了?”清清從裴遠時手中取走鑰匙,埋頭在那鎖上搗鼓了一下。

清脆的“哢噠”一聲,鎖開了。

清清打開箱子蓋,裏面並不是設想中的擠擠挨挨的物事,而是一片黑咕隆咚。

那是因為箱子中墊了層深色的綢布。

清清慢慢揭開那層綢布,觸感細膩柔軟,價值絕對不會平常,看來箱子裏面的東西十分寶貴,以至於用如此質地的綢布去減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