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查

聽完阿牛敘述的種種,玄虛子已經知道此事絕非偶然,是邪祟在作怪。清清之前分析的不錯,怨鬼大多數情況下,會自己消弭於無形,但倘若遭受了刺激,就會化身厲鬼,糾結於生前執念,為害一方。

田朗化成厲鬼後,所害之人都是懷有身孕的婦人,腹中胎兒無一幸免,而從他生平,及以怨鬼身份在鎮上遊蕩那幾日的作為來看,他的執念無外乎就是柳氏肚中的孩子了。

柳氏之死,估計與田朗脫不開幹系。

厲鬼一日不得解脫,鎮上還會鬧出怪事。玄虛子想到鎮上那幾個鬢發斑白,耳聾駝背的老衙役,對於怪力亂神之流,泰安鎮的衙門……向來力不從心。

看來,就算沒有阿牛連夜上山,自己遲早也會走這一趟的。

等到玄虛子如天師般降臨張鐵匠家的院子,已是半夜了。

張鐵匠的妻子胡氏一直不敢入睡,直說一閉眼就感覺有人靠近她,看到玄虛子進院裏來,如同看見那張天師再世,口中直呼真人救命。

玄虛子也不多說廢話,他繞著屋前屋後走了幾圈,敲定了幾處地方,貼上“道長親自加持七日”的黃符,往院門和房門掛上“道長日日貼身養護”的寶鏡,又往臥房四個角撒了“觀內寶鼎積攢數天極富靈氣”的香灰。

忙活了大半個時辰,玄虛子道:“此番布置,可確保邪祟之物不敢進屋,夫人盡可放心。”

胡氏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連聲道謝不說,還奉上了窖中珍藏的雪裏醅一壇,更熱情邀請玄虛子在院內歇一宿。

玄虛子拒絕了,有個地方他必須去一趟。

夜已深了,天上潦草地掛著幾顆星子,只有老街深處亮著一盞燈,在如墨一般濃稠的夜晚透出微黃的光。“吱呀——”陳舊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在這樣的靜夜中十分突兀。

陳仵作今天忙碌到半夜,方才才歇下,正睡意朦朧,在床上翻了個身,赫然發現,屋裏似乎有人在看著他。

“你這臭道士!又不敲門!這可是在義莊,是想存心嚇死我麽!”

來人正是玄虛子,他撚須一笑:“幾日不見,老陳膽子越發小了。”

“少說廢話!半夜三更不睡覺,來我處作甚,老夫可沒空搭理……咦?好濃的酒香味!”

那廂,玄虛子點亮燈燭,毫不客氣地翻箱倒櫃,翻出兩個酒杯放在桌上,拆開懷中酒壺的封泥,一股清冽的酒香霎時間彌漫了整個屋子。

陳仵作兩眼放光,貪婪地深吸一口氣,贊道:“實在香!這酒是雪裏醅罷?”

玄虛子已經斟了一杯,自顧自飲起來:“不多不少,剛好窖齡五年的雪裏醅。”

陳仵作也為自己斟酒:“這酒跟其他精釀不一樣,放的時間短,會辛辣刺喉。藏的日子太久,又會失其清冽之氣,反而不美。是以五年的雪裏醅,才是盡善盡美的上好佳釀。”說著,端起杯子飲了一大口“妙!妙極!”

二人皆不說話,各自飲了兩三回,陳仵作才放下酒杯,咂摸著酒味,上下打量著玄虛子,狐疑道:“我說老林,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好酒不自己藏著,巴巴的來送我一起品。”

玄虛子道:“你我相交已有十年,請個區區小酒算得什麽?”

陳仵作道:“酒算不得什麽,你想問之事定是算得了的,你是為前白天新送來的那兩具屍體來的吧?”

玄虛子嘿嘿一笑:“陳兄知我!”

陳仵作起身:“跟我來吧,你看看就知道,此事為何能稱得上麻煩二字了。”

停屍間在西北角,是整個義莊最陰涼的所在,即使正值仲夏,也時時能感受到穿堂而過的涼風。

陳仵作掀開白布:“這是下午送來的那個,你看看吧。”

大牛說的沒錯,柳氏死狀的確淒慘詭異,饒是見多識廣的玄虛子,見了也不禁皺了皺眉。

屍身未見傷口,也沒有明顯的血跡,但這臉上的表情……實在是誇張至極。嘴巴大開著不說,還維持著目眥欲裂的狀態,雙眼死瞪著前方,仿佛生前見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事物。

陳仵作道:“柳氏已經死了三日左右,觀其情狀,除了受驚嚇而亡,沒有別的可能。”

說著,他又掀開旁邊的白布:“這是田朗。”

玄虛子聞言,往一旁看去。

這田朗的死狀就沒那麽幹凈了,頭上一個大窟窿不說,右腿更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折著,看上去十分滲人。

陳仵作在一旁補充:“死了得有十日,屍體是在鎮郊被發現的,前陣子連日大雨,屍體日日被泥水浸泡沖刷,少了很多能推察的痕跡。但無論如何,頭上的傷口是致命傷。”

玄虛子嘆氣:“死了便死了罷,鬼魂竟出來害人,你有所不知……”

聽完種種前因後果,陳仵作皺眉:“照你這麽說,這田朗是自己身死,又不甘沒見到孩子出生,就生出了害人之心。那柳氏又從何解釋?好端端的,怎會以這種面目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