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風波起鐘

當——

清越鐘聲在南鄞洲上空回蕩,腹心之地靈炁沖天,這一刻,任何身在南鄞洲內的修士,只需要仰頭望天,都可看到不知何時顯形的天星寶圖,圖中一枚小鐘晃動不休,每一晃動,寶圖上便是靈光蕩漾,實數中亦是可以感到沖過體表的一浪又一浪靈波。光是這實數中的動靜,便可讓嶽隱大驚失色,立刻改換方向,祭起鬥篷遠遠遁逃,但阮慈從多重維度觀照,卻不由露出佩服之色,贊道,“不愧是洞天靈寶!”

這非只是說它在實數中無遠弗屆的威能,而是看到了風波起鐘在氣運、因果、道韻乃至福運等無數維度激起的波瀾,鐘聲下的曇華宗,本是占據了南鄞洲九成氣運的龐然大物,在南鄞洲傳承了萬萬年之久,只要其山門還在,南鄞洲的氣運就像是盤成蛇陣,深紮在每個維度之中,彼此呼應又連成一體,不論從哪個維度攻來,蛇頭都可盤旋應對,幾乎是牢不可破、堅不可摧。只要南鄞洲在,曇華宗便不可撼動,而只要曇華宗在,南鄞洲氣運就不會真正斷絕。

然而如此大宗,在風波起鐘下也是不堪一擊,鐘聲一響,幾乎是所有維度中的氣勢都開始不可避免的崩散裂解。阮慈定睛看去,卻見天星寶圖中映射的那座小山上也有許多裂隙,似乎是曇華宗生出的氣根被斬斷之後留下的裂口,就是這麽細小的裂紋,便被鐘聲鉆入,從內而外飛快震動起來。

聞我鐘聲風波起,上清門的洞天靈寶固然也有許多,但最有名的莫過於風波起與風波平,自然不是沒有因由。阮慈此前在他處都未曾見到此鐘真實威力,單單是阮容手中的仿制品,威力便已是不凡。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風波起被全力敲響,忙對嶽隱道,“你不是想見百裏偃麽?別逃,往鐘聲來處趕過去,謝姐姐一定就在那裏。”

對所有修士來說,凡是見到境界在自己之上的高修鬥法,本能便要遠遠躲開,否則光是余波就可能將自己殺死。嶽隱愁眉苦臉,猶豫片刻,咬牙道,“也罷,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能和師兄一起死也好。”

便返身又往曇華宗方向飛去,阮慈心道,“太微門把天地六合燈借給清妙夫人,那麽風波起鐘現在是誰在執掌呢?”

身外風雲起伏,中央洲陸先猛攻小宗門,利用余波將凡人和低階修士大量殺死,又快速拔去平宗、恩宗的氣運,尋到空隙之後,風波起一敲,南鄞洲氣運終於開始裂解。但嶽隱的內景天地卻依舊是安詳和樂,頂多是近日淫雨霏霏,顯得主人心情不佳而已。阮慈煉化因果之余,冷眼旁觀,念獸與胡阿翁一行人也都還在設法造舟渡湖,但此處的一草一木幾乎都堅不可摧,便有三名孩童陸續放棄,言道,“若是仙師有意傳道,必然還有機緣下示,既然其不願被人打擾,使得這裏連草都拔不出來,那麽我們又何必去打擾仙師清修呢?”

胡華不以為然,對胡閔道,“這湖水清澈見底,仿佛蘊藏了無窮無盡的奧秘與靈氣,既然不能造舟前往,我想我們何不在湖邊練習泅水,待到精熟水性之後,遊到湖對岸去呢?”

胡閔也正有此意,笑道,“橫豎也無旁事要做,不過我不會泅水,你會麽?”

他們出身山村,胡阿翁也不懂水性,胡華、胡閔又往林子深處走去,想要尋人教他們泅水。卻不知此時凡人間已各自劃分地盤,又列出等級,一如在外時一樣規矩儼然,對胡阿翁、胡華這樣遊歷在外的百姓,便以‘野人’喚之,對他們極為排斥,胡阿翁想和張老丈搭話,卻被張老丈趕了出來,差點還要挨一頓拳腳。

這凡人間的種種怪現狀,令兩位少年大惑不解,胡阿翁也心灰意冷,欲去尋那三名學生,又舍不得胡閔,道,“我老了,再不能學會泅水的,我便在岸邊守著你們罷。”

胡閔百般鼓勵,胡阿翁只是不肯答應下水,他和胡華只好相伴下水,熟悉水性,想要自行學會泅水。兩人藏在水裏時,胡閔偷偷對胡華說道,“阿華,我不曉得阿翁為什麽不學,他在外或許已經老了,但在此處卻還可以活幾十年,做什麽都不缺時間,況且我看他體力也還很好,也沒有別的事要做。”

胡華道,“阿翁的心已經老了,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我們雖然舍不得阿翁,但也不能不往前走去,否則我們也要和他一樣老了。”

胡閔想了想,若是要陪著阿翁直到數十年後阿翁老死再去仙師那裏,自己那時的確也將不復年少,便點頭含淚道,“原來我和阿翁也有不得不分離的時候。”

他和胡華雖然在這人煙稀少、無憂無慮的內景天地中,但卻依舊學懂了許多道理,只是學不會泅水,因從未見識過,動作總是十分粗疏,還經常嗆水。這一日正和胡華在水中一道摸索,遠處突然有個少女遊了過來,身姿十分矯健,道,“我可以教你們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