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凡人之樂

身處禁制之中,也就相當於被困在另一個絕境,兩人在法力完全消失之後,事實上也失去反抗的能力,便索性放下擔憂,逐漸經營起凡人生活,王真人知曉天文地理,對耕種之術也頗為精通,阮慈也是心靈手巧,很快便學會如何擔水堆肥,這些活兒雖然汙穢,但一樣也是凡人生活的一部分,她並無喜惡,對什麽都覺得十分好奇,便是瞧著那麥子水稻一點點生根發芽,也覺得充滿了趣味。

以二人之能,便是只余下俠客身手,也一樣能將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王真人在田地兩側以石塊擺下聚氣陣法,將天氣靈炁中的生機引入稻田內,稻谷要較其余人家豐產了數倍,又上山采來菜種,開辟了一處菜園子,盈余頗多,還教阮慈到鹹井中汲水煮鹽,雇工做了醬菜、醬油等前往城中販賣,不兩年,兩人便成為城中富戶,許多人家白日裏都到王家來做短工,本地多是以物易物,王家在城郊開辟了兩個極大的糧倉,全都是其余人擔來換取貨物的稻米。

兩人至此,已無需親自做工,阮慈和王真人商議著想要推進貨殖之術,創造本城常用的貨幣,王真人道,“若是如此,本城居民回到原本時空之後,對此地的記憶會越來越清晰,或者會擾亂過去的時間線呢。”

他這話看似莫名,但阮慈卻知道王真人的意思,此地對於其余居民來說,只是黃粱一夢而已,眾人都是渾渾噩噩,好像少了一根弦似的,旁人讓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若是在夢中還出現新的貨幣體系,那麽這些居民要動的腦子就多了,倘若意識更加清醒,發覺自己來到此處所在,回到現實中和旁人談起,難免便有大能修士推算出這處禁制的存在,會否在此處留一些後手,便不好說了。

在這種虛實交界之地,此刻的作為,可能影響到過去,從而使得現在發生變化,因此任何改變,都要慎之又慎。阮慈倒是很能聽王雀兒的勸,她本也就是一時興起,聽王雀兒這麽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便笑道,“那也罷了,我如今上學還上不過來呢,倒也沒閑心搗鼓別的。”

她正跟隨王真人學那《宇宙星鬥天機術》,每夜仰望星辰,繪畫星圖,試著找到鬥轉星移背後的氣機、因果之變,因兩人如今只有凡人神念,只能細水長流,每日裏新習少許,饒是阮慈幼時便是過目不忘的穎悟性子,此時也大感吃力,每日就寢時也都覺得疲累無比。不是裏外忙碌著種田勞作的肢體之苦,便是耗費了大量心力,卻還邊學邊忘的腦力之苦。久而久之,她也不禁嘆道,“這凡人苦惱,又和修仙不同。修仙時有許多苦楚,其實沒有給人任何選擇的余地,倘若不做,便是死到臨頭。那麽任何人都能生出決斷與魄力來,但在這凡間,眾人都是渾渾噩噩,你我也大可隨波逐流,便是一定要在此時修習秘法,恐怕也是事倍功半,最終也不會成功,如此每一日都苦痛,每一日都空虛的勞作,對意志才是又一種消磨。”

話雖如此,但阮慈這般修士,心志是何等堅毅,只是把這苦痛當做人生百味,仔細品嘗,卻不會因此停下腳步,照舊是終日奔忙,好在她本源仍是極為厚實,再是疲倦,只需一夜安睡,便可恢復如初。如此不知不覺,已過了三年,阮慈和王真人日則並肩而行,夜裏也時常抵足而眠,王真人對她千依百順,這三年來除了無法動用法力之外,阮慈竟是心滿意足,仿佛便是在此呆上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也是心甘情願。

因她喜歡觀測星空,王真人便在城外造了一處新宅,壘砌高台,以便阮慈繪畫星圖,這幾日兩人正忙著搬家,正好將城外貨倉整理一番,至於城中老宅,依然保留如故,只是將一些鍋碗瓢盆拿到新宅去,至於衣衫,他們都穿著仙衣,永不沾塵、水火不侵,雖說已無神念,不能變換款式,但兩人也無意更換凡俗衣衫,余在此地的家私只剩下串在院中照明的夜明珠,阮慈滿滿當當打了個大包袱,王雀兒將門後一輛獨輪板車推來,笑道,“走吧,我們三年前是用這車推著稻子去換餐具,如今也用這車將你馱到新家去。”

阮慈也不客氣,抱著包袱在獨輪車上盤腿坐好,道,“雀兒運媳婦嘍!”

這三年來,兩人雖然無法再將氣機交融,品味極樂,但阮慈時常能依偎在王真人懷裏,也一樣喜樂無極。此前的羞澀逐漸消褪,但卻始終有些缺憾,仿佛和王真人還能更為親近,卻又不知該如何親近,想要從身旁尋找答案,但此地又無什麽書籍,便連居民也多數都是獨自居住,少有闔家都被投到此處的,竟是無處可學去。

阮慈也是近幾個月才逐漸覺出不足,想要問王雀兒,卻又總無時機,仿佛此事要到情意濃時再問才好,忸忸怩怩、忽喜忽怒,自己心下有時也想,“都和他朝夕相處了三年,除了盼盼以外,他是和我這般相伴最久的人了,便是容姐他們,一天也只是見上一段時間,哪有這樣從早到晚都在一處的,可我心中還是不曾生厭,還是這樣想和他親近,這人就這般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