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一念之間

王真人並未回答阮慈這個問題,只問道,“你是如何落入虛數之中的?”

阮慈正好又從頭說起,王真人將兩人挪移回紫虛天內,靜聽阮慈說完自己面見魔主,幾番向未來之身借法,又因和魔主鬥法,引來黃掌櫃,被扯入虛數,黃掌櫃要利用阮慈能力消磨王真人和謝燕還的‘大不敬’之念,卻被她反制,回到黃掌櫃合道之時,取走了黃掌櫃的服從之念,一並利用黃掌櫃那枚寶芝玉錢,煉化眾人心中情念之舉,亦是陷入了久久沉思之中,片刻後才示意阮慈伸出手來,長指輕搭脈門,片刻後方才松手道,“法體是實數之身,穿渡虛數回到實數之中,要受到時光之力沖刷,尋常修士根本難以承受,會在刹那間被吞噬壽元,你這法體歷經多重煉體,暫時倒是無礙,但也蘊藏暗傷,比此前更多了些破綻,日後需要設法彌補。”

聽他言語,似乎對虛數之行並不陌生,阮慈心道,“恩師也不知道修的是什麽大道,手段十分通玄,竟能讓天錄隨我去到那樣遠,且平時聽天錄談吐交際,決計猜不到他是器靈出身,只當是妖獸化形。這手段必定是接近大道本質,或許也和虛數有關,是以他雖然並非魔修,但也能多次穿越到虛數之中,查看那過往將來的景象。”

在她來看,虛數景象扭曲破碎,很難對應到具體時序,但王真人已入洞天,手段不是她能想象,或許可從虛數中參悟到更多信息,無論如何,他在《太上感應篇》上的造詣極為精深,是可以肯定的。阮慈纏著王真人只問道,“恩師啊,是否當時你便感應到我的窺視,已經知道這是你將來的弟子了呢?”

她又道,“這也不對,當時你問我‘是你嗎’,可見你之前還感應到——”

她未有說完,王真人便伸指在唇前噓了一聲,有絲無奈地道,“感應中還有一事你要留意,有些事彼此心照便可,若是形諸於口,會對虛數中疊加的可能造成長遠影響。”

若是從前,王真人也難能說得這般明白,唯有阮慈自己修持了感應功法,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王真人此時弄這狡獪,不肯告訴她自己在何時曾又與阮慈產生交集,又令她頗為不快,哼道,“你這人!”

話雖如此,她也知道王真人一旦說出自己所知,便會對阮慈將來在某一時刻的命運產生影響,譬如王真人若告訴她,自己曾見過修為更精深的阮慈,那麽或許將來在每一個可能落入虛數的節點,她便會想到,這也許就是她穿渡去見王真人的那次機緣,這心念可能會對行動造成影響,便是一絲,有時也足以扭轉整個局勢。他們便如同在狂風中相伴而行,誰都不能說話,只能等兩人共同行到了那一處,才能相視一笑,明白這是曾相逢的那一點。

王真人見她神色,也曉得阮慈是明白其中道理,只是性子不馴,最是愛嬌,心中疑問不能馬上得到答案,又生出不快來。也不由微微一笑,說了聲,“沒大沒小。”

雖說是數落,但語氣溫和,阮慈吃他一句,倒轉怒為喜,又說起之後從虛數回歸,運轉功法掠奪本源,與東華劍中殘余的生之道韻相爭,失敗後因瞿曇楚之故落入阿育王境,在阿育王境中又是如何遇到明潮等等。這些事秦鳳羽大約也都得知,王真人有疑義之處並不多,她說到最後,略停了一停,還是問道,“因道殉身,天錄……便那樣想當人嗎?”

王真人淡聲道,“他並不知自己是器靈,只做妖修過了一生,唯有如此,才能體會到那喜怒哀樂中的珍貴,這些情緒對修士來說,有時是道途阻礙,但對非人生靈而言,卻是只能如此弄巧行險,才能略微品嘗的奢望之物。”

如此說來,王真人肯為天錄這般籌謀,可謂是疼寵異常,但阮慈卻有不同看法,思及天錄前身只比自己大了五十歲,不由微微擡頭問道,“那……那你說,天錄這一身,是為我而生的麽?難道……難道你在那時,就算到了那一日?”

不知為何,她十分在乎這答案,又怕王真人不肯回答,竟是抓住王真人的手輕輕捏著,王真人也並不掙開,只是凝望阮慈,並不言語。

雙眸中似是蘊含了萬千星光,這眼神本身似乎就是回答,阮慈不由悵然若失,又問道,“那麽你我將來,想必也在你推算之中了?”

她所問將來,並不止‘你’或‘我’,還有‘你我’將來,王真人似乎聽懂又似乎毫無頭緒,手掌輕輕一翻,將阮慈玉手掙脫,淡然道,“我何德何能,可推算未來道祖的將來?”

“他人將來,還有千絲萬縷的因果牽連,你的將來,卻只在於你的心意,在你一念之間。”

這回答意味深長,阮慈尋思良久,亦是心潮起伏,一時想要對王真人說出心意,一時卻又忽然想起在阿育王境中,自己悟到一切全是王真人意料之中時那心涼之感,又想起在九國時無數次催動九霄同心佩,那一次次落空的期盼,不知如何,突又對王真人極是惱怒,將臉一板,扭頭哼了一聲,心道,“那我就偏要尋個旁人來喜歡,再也不叫你看出我的心意,有得你後悔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