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苦海囚徒

“是何方來使——啊!”

北冥燕山,看似是血海沉浮中的一座座孤山,實則連這血海也一樣是燕山山門所在,蓋因魔門弟子,彼此間互相攻伐算計也是常事,燕山門規亦不禁於此,若是也和玄門一般彼此親密雜處,便無人能夠安心修行了,更何況魔門修行,除了靈炁之外,往往需要煉化世間罕見的冤、瘴、怨、毒等奇氣,這些奇氣若是在凡人國度之中人為制造,耗損極大,產出又是極少,根本就不敷使用,乃是竭澤而漁,因此燕山屬下的凡人國度,反而並不顛沛動蕩,俱是安穩和樂,哪怕有一絲魔氣,也會被本地弟子如饑似渴地捕捉煉化。

若是要侵襲修真門派,倒能獲得不少奇氣,但做得多了也會引來正道聯合圍剿,因此北冥洲魔門,一向是半死不活,魔氣不足,便是想要培養更多上境修士也是難能。直到不知多少代以前,那一代燕山魔主和玄魄門掌道一起,煉造了一樣洞天靈寶,能將瑯嬛周天各大洲陸,修士紛爭所產生的血氣暗中偷取到北冥洲,兩門這才慢慢興盛起來。

到得這一代魔主宇文靖,更是將北冥洲和中央洲陸相連,中央洲陸又是修士殺伐無日無之的是非之地,那生死殺伐之氣,紛紛湧入北冥洲,血氣越發旺盛,逐漸形成血海,燕山也因此更加興旺起來。這血海便各因地理、奇氣之故,分別賦名,所謂苦海、黃泉、回頭難等,不一而足,其中苦海一處,匯聚了修士死前最後一絲幽怨念頭,最是險惡不過,也是燕山囚所。

在這苦海之中,若非自己能夠持定道心,否則一旦沾染血海,遲早沉淪,根本生不出一絲遁逃的心思,因此這苦海雖然禁制重重,但一向少有人把守,畢竟苦海之氣,對低輩魔修來說也相當危險,若非有金丹修為,難以踏入一步,而真個晉入金丹的魔修,又多為自己前途汲汲營營,對魔門敕令,多數是聽調不聽宣,為魔主廝殺出征,答應得極是爽快,看守禁地這樣長年累月的苦差,卻是叫苦不叠,往往設法推脫,甚至溜號缺勤。這也是魔門因天魔法則之故,總是天然偏於混亂,不如道門那般齊整。

此時上清門征伐燕山,要討還劍使,這一戰不管誰勝誰負,都會讓存活下來的魔修更為強大,除卻那些未曾出戰的洞天乃至門人,燕山內部反而比平時要冷清了許多,苦海大陣之外,竟是無人看守,阮慈隨手一拍,輕飄飄飛入其中,只有一道金丹遁光飛來,卻是遠遠便是一震,停在半空中,化出身形,對她恭謹行禮,口稱魔主,阮慈點頭道,“你退下罷!”

她並未打問其余情況,身為魔主,本該對燕山一切了如指掌,便是一具凡人化身,也能讓元嬰大修低頭,她未入觀星台之前,曾為太史宜多次聽令改換方向一事暗覺納罕,得了魔主這具化身才知道,這正是燕山常態,倘若因魔主化身修為低微,便加以輕視,只怕轉眼間便會招來殺身之禍,以魔主之能,除十八部天魔令主之外,其余弟子都可在一念之間吞噬煉化,他不這麽做,只是因為這些法力修為並不能助其合道成功,反而會加速他合道的腳步罷了。

那金丹看守果然一句話也不曾多說,化為魔氣掉頭就走,更不會去問阮慈來意,此時遠處已有鐘聲敲響,此處空間也隨之晃動了片刻,但苦海卻依舊是平靜如常,不起絲毫波瀾。阮慈此時也已感應到數股熟悉氣機,當下便加快遁速,在這清清靜靜的無邊苦海之上掠過。

此處血海不比別處汙濁,更無殘肢斷臂浮沉其中,但隨著阮慈氣機掠過,海水中自然浮現出一張又一張或是哀怨、或是迷惘、或是詫異、或是掙紮的面孔,望著阮慈做出喜怒哀樂種種表情,更有絲絲無形氣息,從苦海中蒸騰而上,往她飄去。這便是尋常修士稍一沾染,便立刻沉淪其中的生死癡怨之氣,只要不能成道,便是洞天大能也終有隕落一日,在其靈智存世以前最後一刻,反照自生,誰能沒有少許遺憾,誰願就此放手?莫可奈何卻又奈之何如,天地間第一幽怨之氣便是此氣!

然則不論是魔主之身,還是阮慈本人,都並不懼怕此氣,阮慈心道,“貪生怕死,也是人性本能,人性若不求活,又何來的人呢?怕不是一出生就死了,這實在是人性最初本能在生命最終點的閃耀,此氣十分珍稀,對我恐怕別有妙用。”

她借魔主此身,悄悄收納了不少,按念修法訣凝成氣珠,卻是來者不拒,偶有少許飛到法體附近,也被金丹如饑似渴地吸收進去,汲取本源,純粹氣運,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兇物,對她來說卻不啻靈丹妙藥,反而比一般寶藥補益更多,短短時刻,已比此前更是神清氣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