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此道可名

上清門下九國,分布於三素澤兩岸,被各種兇瘴惡癘包圍,乃是一處天然的桃源之境,唯有順著三素河才能和外界交通,因此九國之中,也有貧富,在三素河畔的數個國家,自然比瘴癘邊緣的那幾個人類國度要富裕許多,這樣的國度出產,歷來是歸給門中共有,其余幾個國度時常被賜給門中真人,指一國出產為修道資糧。此前王真人擇選的安國便是如此,從莊國過去,還要經過蔡國才能到達。

各國之間,多有山脈阻擋,風景也各有不同,莊國傍山依水而建,建築多是大氣明媚,蔡國卻是處處沼澤,居民無不住在吊腳樓裏,日常往來都是行舟而渡,衣飾也多以紮染為色,瞧著別有風姿。

因何僮失蹤之後,呂黃寧也曾遣人尋過一番,也知道他是在蔡國到安國一路上失蹤的,阮慈也想借此機會,在《太上感應篇》前便磨練一番自己的感應,閑來便玩弄九霄同心佩,借了那玉佩增幅神念之能,閉目感應何僮和她的因果。

她和何僮之間,因果強弱有分,因她是何僮入道之機,是以在何僮命運之中,阮慈因果份量最重,但對阮慈而言,何僮卻顯然可有可無,他因果牽系於阮慈身上,有些輕重不均的味道,也不像是王真人、阮容的因果一般,可以任意牽扯,甚至觸動雙方感應,便是經過九霄同心佩幾番增幅,也只能若有若無地感應到其的方位,似乎就在九國之內,介於生死之間,想來是中了禁制,意識也並不清醒。

若是修行《太上感應篇》有成,感應當可更加清晰,但現在只能做到這一步而已,至於本篇功法,內容極為繁雜,光是溫養神念,就起碼要十幾年功夫,難怪若非舉世奇才,根本不會在這上頭浪費時間,也就是阮慈本就對氣運因果有些造詣,否則以此時修為,連經文都讀得不快。

她心中惦記著要尋到何僮便回去修功法,此行中也在等待那能讓她認識到己身道韻的機緣,雖不說郁郁寡歡,但心裏有這兩件事,便不如平日那樣健談,眾人也是知趣,在法舟中或坐或臥,或是在空中嬉戲玩鬧,並不來擾阮慈的清興。阮慈閑來無事,便趴在舟尾,將臉枕在臂上,看著下方那如畫江山,她目力如今已強,便是高踞雲端,也能看到那吊腳樓下,幾個孩童各乘著木盆,往澤中蘆花深處劃去,身上都是赤條條的,只有臉上拿顏料畫了圖騰,都留著短短的頭發,曬得一身黝黑,仿佛魚兒一般靈動,卻又和生平所見所有凡人都是不同。

便是知道凡人一生,不過仙人回顧一瞬,生老病死之間,更有憂怖無數,但這一刻歡悅也仍是純粹無瑕,阮慈心中便有憂思無數,此時也不由微微一笑,聽得身後腳步輕輕,氣勢場中一陣波動,便讓開一處地方,笑道,“你也來瞧新鮮了麽?”

董雙成道,“我此前來這裏遊歷過,沒什麽好新鮮的。不過這九國百姓,已是幸運之至,我們從寒雨澤到此,不知經過多少凡人國度,都是風聲鶴唳,更有些托庇茂宗、平宗的小國,因護國陣法維護不周,瘴癘入侵,百姓流離失所,慘狀比南株洲國度攻伐更甚。”

在中央洲陸,凡人想要遊歷天下,純屬癡人說夢,便是有法器護身,也很難離開出身國度,蓋因瘴癘之地,不但瘴氣可怖,還往往棲息妖獸猛禽,凡人便是走入也是不能活著離開。一旦護國陣法破滅,瘴癘會在數十、數百年內重新浸染國土,想要重新恢復國土,需要數千倍的努力。這和南株洲的風土是遠遠不同的,南株洲大多土壤都沒有瘴氣,只有一些迷瘴之地,因此便是商隊,也可以在洲中隨意貿易,甚而還有凡人在跨洲商船上落地生根,世世代代便在商船上居住繁衍,天生便適應了商船破風乘浪,穿渡空間縫隙帶來的顛簸,雙腳永不沾上陸地,在風浪中如履平地,上了岸反而寸步難行。

阮慈曾去過的北胡洲、南崇洲,都和南株洲一樣,唯獨中央洲陸,倒不像是凡人居所,更像是妖獸領土,其中辟出了一些地方給凡人生存。不過想到此地曾是涅槃道祖的永恒道城所在,也便可釋然了,道基在此,周圍只怕原本都是羽族大能居所,那綠玉明堂便是羽族采食露水竹葉的靈田,中央洲陸所有不適合人類的地方,若是把主人換成羽族,那便沒有不便,只有恰可。

但對凡人來說,中央洲陸便不是那樣溫和了,此地自然法則如此嚴苛,凡人性命,真如草芥,最怕的不是依附的勢力敗亡,若是敗亡後被別的勢力立刻接手,倒也無妨,最怕便是宗門一點點衰敗,在來回拉鋸的戰爭之中,無力維護大陣,那對凡人來說,便是亡國滅種,無處遁逃的漫長絕望。能和上清門九國這般,亙古以來一直生活在三柱門庇護之下,從不擔憂戰亂、陣破的凡人,在中央洲陸實在極是稀少。對他們而言,最苦惱只是上進前路不多,卻從未有那朝不保夕之感,只是太平和樂、長盛不衰,過著那桃花源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