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情根深種

“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心中當真能做到毫無掛礙麽?”

阮慈這一語問出,眾人都怔了一怔,瞿曇越輕嘆一聲,示意崇公子和她一道走得遠些,以示尊重,阮慈對他們二人不遠不近,顯然不願將心事傾訴,她便也體貼阮慈的心意。

莫神愛也是一愣神,便笑道,“阮道友,你是想起你姐姐了罷?其實個中道理,你應該也很明白才對,大家都不是傻子,別說是出山門辦差了,就是在山門之中,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生變故呢,她敲響風波起之前,對一切自然全數考慮清楚,你和她若是親密,便更該欣賞褒揚她的魄力,不是麽?任誰都知道,她這般處置已是最好結果,但卻不是人人都有她這般決斷的。”

莫神愛所說,阮慈如何不知曉?她心中情緒也極是復雜,並非單純心疼、不舍,又或是對自己弱小的不忿,要說全是對這世道的不滿,那也不對,大概什麽都有一些,更多的還是一種受困的恚怒,因嘆道,“或者我並非掛念著容姐,而是不喜這般為情所困吧。便是知道她並非無奈為之,而是主動選擇,但心中仍有許多不舍惦念,低落黯然。人生在世,有這麽多風景可看,這麽多奧秘可探,這麽多事要做,而天地間又是如此波瀾起伏,修道人個個都是朝不保夕,能夠安然活著,已是十分幸運,可為什麽還要有這許多痛苦情念,入潮水一般湧上,令我心中無法常是歡喜,時有低迷,又往往受這些情念支使,做些沖動不該的事。”

她和莫神愛萍水相逢,將來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分道揚鑣,但越是如此,反而越能說出心底話,這番話說給瞿曇越聽,就要計算瞿曇越可能的猜疑和反應。她說自己被這些情念支配,做些沖動的事,是否就是說她和崇公子這別別扭扭的相處?瞿曇越會以為她是妒忌麽?說來也是奇怪,在寶雲海重逢那些時日,她覺得和瞿曇越相處頗是和睦有趣,心中對他是有些好感的,可不知是否和情種反噬有關,這幾次相見,隨著兩人利益糾葛越來越深,瞿曇越為她做的事越來越多,阮慈對兩人的關系反而越來越不喜,倒寧可一切全是交易,這樣也利索一些。

莫神愛似是也沒想到阮慈會如此坦白,一時倒是失語,若有所思地望著阮慈,驀地嘆道,“你這個小姑娘,怎生如此單純?我和你是敵非友,你將這些感想告訴我,便如同是給了我一柄傷人的刀,若我是那些邪門外道修士,便可乘著這個心靈縫隙,潛入你的識海神念,種下種子,你可知道?”

她平素那樣調皮,嘴上再不肯吃虧的,此時卻反而有一絲溫柔,阮慈得她這一縷憐愛,心中反而好受了許多,對莫神愛微微一笑,有絲奚落的味道,待要說話,突而想起情種這一遭,只好笑道,“所以我和你說,不和我官人說,我怕她乘勢就給我播下什麽種子,那就糟啦。”

她這話半真半假,遠處瞿曇越似乎笑了一聲,二女也不在意,在寒雨澤中,瞿曇越要保她們平安,自然要時時監視,走開得遠些,只是面上好看一點。

莫神愛道,“我勸你,此後這些話還是同你最可信任的人再說罷,修仙界中,本來就沒有太多人情可言,你切不可示弱人前。便是我,難道我沒有傷心事麽?難道我不曾和你一樣低落委屈,視情為累贅麽?可我那些委屈隱私,我一句話都不會告訴你的,畢竟你我根本不是什麽朋友,你也休想要和我交朋友,稍有機會,我便要逃走,逃出寒水澤去,找個師兄來把你那官人殺了,把你搶回我們太微門去。”

她又沖阮慈做了個極可怖的鬼臉,以示自己的兇殘,但話雖如此,過了一會,又忍不住哼道,“便是你現下這煩悶不堪的心緒,又有什麽好說的,你若不喜歡為情所困的感覺,修到元嬰之後,可以煉成慧劍,斬去情絲,到那時候,你就沒什麽感情啦,也就不會為情所困了。不過我爹爹說,這也不是什麽好事,人還是要有情好些。”

阮慈微微一怔,倒是沒料到慧劍還有這般用處,莫神愛將她詫異看在眼裏,得意地道,“修仙不為了這個,還能為了什麽呢?只要你修為夠高,自然能夠心想事成。真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人。”

阮慈笑道,“或許罷,但即便是道祖,也並非真正心想事成,或許等你到了心目中那個修為之後,又會發現自己想要的,已不是現在渴求之物,又有了新的求而不得之物,浮上心頭。”

莫神愛想了想,笑道,“那是不會的,因為我現在也沒什麽渴求的東西,哦——對,從前沒有,如今有了,待我修為到了,我要把你抓來,也當成一只猴兒一樣拴著,若是你惹我不快,我就迫你吱吱叫,好似猴兒叫起來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