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月下傾談

這個小蘇,滿口胡言,卻又不是當真惹人討厭,反而令人隱隱有種想要任他胡編亂造下去的感覺,阮慈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找我來就是說這些事麽?那我知道了,蘇師兄此後保重。”

說著便要掉頭回轉,小蘇忙是攔在前頭,央求道,“過幾日大潮卷至,出了恒澤天,或許就不便再和慈師妹話別了,慈師妹當真如此心狠,連幾句話都不願聽我說麽?”

阮慈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小蘇既然這麽說,也就借勢收科,和小蘇一道走出廳堂,躍上屋頂——在小蘇是躍上屋頂,對她而言,此處一切事物都不可觸碰,也就是把原本就懸空的身子再拔高一些罷了。

恒澤天內,氣候變化如外界一般豐富,今晚天氣濕潤,泠泠月色灑在屋檐,水汽在衣角凝成夜露,兩人並肩在屋檐上坐了一會兒,小蘇才道,“我叫蘇景行,是燕山法顯令主九徒。”

他持了凈口咒,但對魔門中人來說,以真名示人已是十分坦誠的表示,如李平彥這般的玄門弟子,無非也就是持過凈口咒而已,並沒有魔門這般小心,像是周知墨,到死都沒有說出真名。

阮慈道,“我叫阮慈,上清紫虛洞照天門下,你果然是燕山來人,但我未曾聽過燕山有這樣一門入畫的神通。”

蘇景行道,“不錯,燕山功法,以十八部天魔令為軸,最上乘的道統都以天魔為名,傳聞十八部天魔令,每一部都傳承了可以合道的功法,那仙畫遞念,乃是魔門和畫修的結合,是我從別處得了傳承,心念一動,偶然附會所得。在中央洲名聲尚且不顯,你沒聽過也很自然。”

阮慈這才釋疑,畢竟越公子若分辨出這是燕山傳承,沒有任何理由不點醒阮慈。她不免笑道,“還在築基期中,便自創功法,你也是魔宗千萬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了。你回去以後告訴你師父,那畫卷連道君神韻都能捕捉衍化,說不準便成了師尊最寵愛的弟子。”

她這樣說倒是全然發自真心,像是阮慈,便從未想過自創功法,這本就不是築基弟子該做的事,築基層數越高,越是急於填補靈氣、煉實高台,哪有壽元做這些事情?

自然了,若是隨手創出一門小神通,倒也不值得怎麽看重,但兩人在第五層高台時,阮慈將自己對青君的思憶注入畫卷,那畫卷竟能捕捉到一絲道祖神韻,傳遞給蘇景行,叫他能夠對抗那不斷侵蝕心神的幻覺,這便可見這一門神通直到道祖境界,都合乎大道至理,一個築基弟子能有這般的才華,說一聲千年難得一見都是少了,曠古絕今才是恰如其分。

蘇景行卻不見驕矜,依舊是那樣和氣可親的模樣,聞言笑道,“若是別的道祖,說了也就說了,東華劍使救了我的命,青君神韻又助我生復道基,彌合隱患,我這一身如今已沾滿了東華因果,將來少不得要做你的護道羽翼,把這些都告訴師尊,豈不是迫他在魔主和我之間擇選?”

他搖搖頭,一副為法顯令主著想的樣子,“我這不肖弟子,已令師父操碎了心,又怎敢讓恩師落入如此尷尬境地之中,進退兩難?”

阮慈不由噗嗤一笑,“膽小就膽小,說那麽多幹什麽?”

蘇景行已表明態度,幾人共經生死,結下了不解之緣,尤其是阮慈和他,在第五層高台互相成就,蘇景行為助她受了損及道基的重傷,而阮慈在情勢危急時,不假思索所贈道祖思憶,又恰好是蘊含勃勃生機的青君思憶,青君掌生之大道,那仙畫捕捉神念,即使只是衍化擬生而出的一絲特異靈氣,也助小蘇傷勢康復不少,否則他在第五層高台停留了那樣久,最終也會和沐師姐一樣,死無全屍。

若說兩人是彼此信任,毫無保留地互幫互助,顯然並非實情,但不論如何,結局如此,終究是互相成就,兩人因緣已有深厚糾纏,蘇景行這是在告訴阮慈,他自不會對門內揭破阮慈身份,甚至也隱隱有了投靠之意。

阮慈曾在第五層高台允諾過蘇景行,若他不告密,她也不會先對蘇景行動手,蘇景行的誠意也還讓她滿意,噱笑了幾句,便也問些細節,“魔主想要抓我,你卻暗中投靠,會否對你修行有礙?”

這一問並非無的放矢,就算沒有任何誓言約束,修士違心行事,很可能也會在將來修行中產生心魔,所以幾人在恒澤天內聯手行事,將來若是敵對,這份香火情說不準都能起到些轉圜之用。燕山若是上下一心,都以魔主為尊,蘇景行暗地裏搞這些小動作,自己心裏怕都是過不去這一關。

蘇景行笑道,“魔主是魔主,法顯令主是法顯令主,我是我。盛宗之內,往往派系林立,燕山又如何能外?再說這本也是我們這些盛宗的精明所在,派系林立,便可確保每一面都有人下注,若是遭逢大變,怎麽也能設法保存一支道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