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飛鴿

鐘闌醒了。

這次發作雖然猛烈,但持續時間不長。聞姚坐在床邊,替他整理散落臉龐的碎發,看著睫毛翕動,一雙澄澈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他提起的心終於放下,既狂喜,卻又克制自己想要狠狠擁抱鐘闌的欲望。

他單手托起鐘闌的後腦勺,用小勺小心翼翼地將溫水送到幹涸的唇畔。鐘闌仍很虛弱,嘴唇不住顫抖,水順著嘴角滑落。

喉嚨卻咕噥:“渴。”

聞姚微頓,然後大口含住了水,覆了上去。幹涸的嘴唇觸及柔軟濕潤,下意思攫取更多。鐘闌在糊塗中沒有排斥,甚至有些依賴地索取。

他索取的不只是水,還有聞姚身上的氣味。吻得越來越深,鐘闌緊縮的眉頭逐漸舒展,越來越放松。

過了一會兒,鐘闌再睡下了。這次是安睡,嫻靜舒適。

聞姚起身,走到門外。五重玄鐵巨門一層層合上,將鐘闌鎖在其中。

軍務大臣已經在門外焦急等待很久了。

“陛下,燕國最近小動作很多。我們在邊境多次發現了他們的斥候,近期恐有事變。請陛下提前下令,加強前線防線。”

“陛下,偵查發覺燕國防線有一處漏洞,在西嶺山附近,這機會轉瞬即逝,若能攻下西嶺山,燕國東南的兩座城市便會落入我手。”

“陛下……”

聞姚一邊聽著,神色不動,眼神卻落到守在門前的太監身上。李全低眉順眼,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似的。

聞姚收回視線,淡淡:“去書房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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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書房燈火通明,後宮卻靜得連一根針都能聽見動靜。

李全端著水盆,在眾多羅國宮人的視線裏走過五道門,走到床前。

“奴才來為您擦身。”

鐘闌喉嚨裏翻轉了一聲,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線,發現來者是李全後便輕輕點頭。

李全眼中全是愧疚與不忍。

陛下這才落入羅國之手不足一周,竟然就變成了這樣子。

先前,他舊疾發作時雖然神志不清,但身子無虞,靠近他甚至還會有被攻擊的風險。如今他這番無力、虛弱不堪,怎麽可能是舊疾發作?

必定是羅國君手段狠辣,將人糟踐成這副模樣,然後找了個借口。

李全替鐘闌扶起,用濕軟的綢布輕輕順著鐘闌的脖頸擦到肩膀和後背。鎖鏈捆綁留下的青紅印子與星星點點的紫黑痕跡觸目驚心。李全一邊擦,一邊掉眼淚。

他被接來伺候時發現羅國君竟然就是他們的攝政王心裏還有些慶幸與竊喜,此時卻將那點僥幸都丟到九霄之外。攝政王暗中培養新勢力果然沒有好心。

要將陛下救出去。

天微亮,公雞還未打鳴。一個村姑打扮的女子揣著回娘家的包裹,出了城門,左轉右轉便進了一間茅草屋。

屋裏坐著闔眼休息的人全都驚醒,連忙問:“怎麽樣?”

姑娘終於忍不住了,以淚洗面:“李公公說,陛下被鎖在五道鐵門後,身上連一寸好皮都沒有了。不僅如此,他還因此生了重病,而那羅國君竟找了個舊疾的借口,都不認那些事情是自己做的。”

“禽獸!”

“此子之心性,日後必墮無間地獄!”

“當年我們陛下掌權,都未多苛責於他,他怎這般恩將仇報?”

其中一位將軍重重嘆氣,臉色深重:“雖然我等並未被羅國清算,仍掛著閑職位,但已無力在羅國眼皮底下調動軍隊,反抗、復興了。”

屋子裏陷入了同樣悲憤的沉默。

“大人,那天的信……?”

氣氛陡轉,房間眾人互相眼神閃躲。

為首的老將軍沉吟:“燕國費盡心思給我們傳了信,提醒我們陛下處境無比艱難,若再拖下去性命不保。此次我等趁李公公潛入傳信,的確證實信中所言。”

“這絕對是燕國特意來挑撥的,”有人接話,“我們明知那別有用心,可若不與他們合作,又怎對得起陛下。”

“羅國核心原是後唐與齊國,都是我們的盟友;且南穹舊軍都被打散編入了羅國軍隊,我們若要起兵,這也是將矛頭對準了以前的手足。”悲觀的部分人連連搖頭,“如此進退兩難。”

所有人的視線都對準了老將軍。後者的胡子花白,眼神銳利如鷹,死死握著扶手。

“我們必須行動。”

不少人閉上眼睛。

老將軍咬牙補充:“西嶺山局勢緊張,糧草都在往那邊調集。運糧通道通過我們能控制的地區,恐怕能切斷糧草幾日。我們以此逼迫羅國君釋放陛下。只要他一放人,我等便讓運糧通道復通,亦不影響大局。”

“大人英明。”

“那便如此。”老將軍轉頭,“你們想辦法給燕國回信,說我等同意合作。待他們前線消息,我等便控制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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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深宮內眾人如浪潮般拜服下去,形成一片通路。紅衣匆忙,帶著通宵的疲倦直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