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又又

陳雙的頭一直沒擡起來,好似周圍的一切都和他無關。愛怎麽怎麽說,他逃避似的靠著櫃門,冰冷的金屬冰鎮著他的體溫。

這些都無所謂,反正自己都要退學了,只要離開這個狗屎一樣的大學,自己的人生還能重新再來一年。用第二輪高三,換一個大學,換一個沒人認識的環境,不虧。這輩子,都不想和什麽跳高再扯上關系。

旁邊的陶文昌就沒那麽淡定了,倒不是因為陳雙不是鐵直。這年頭,和他信誓旦旦說自己鐵直的人,沒有一個是直的,以各種各樣的程度彎了。無論是被別人掰彎,還是自己把自己掰彎,從高三到大一,沒有一個逃過他的法眼。

要不人稱灣仔碼頭呢,就憑陳雙那難聞的香水,他就沒覺得這小子鐵直。但他是真沒想到,陳雙一言不合打顧文寧,是因為感情糾紛。

然後一言不合寫情書給屈南,把這件事鬧這麽大。

首先這裏是什麽地方?是體育大學,體育學院,全市雄競最為激烈的地方,大家平時最看不起的,就是兩個男生搞在一起。除了那種去他媽的老子就要談戀愛的,就算有這個意思,大家都是掖著藏著。陳雙這麽一鬧,得了,小基佬光榮出櫃。

但是陶文昌真不覺得屈南是什麽好東西,隱隱約約,聞見有人開始泡綠茶似的。

“你什麽意思?”顧文寧看向屈南,兩個同樣剛下練的跳高隊選手,長袖隊服裏面都是一件汗水濕透的短袖。上了場死對頭,下了場,照樣誰也不服。

“沒什麽意思,就是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情書,挺意外的。”屈南往後退了半步,像是被顧文寧的氣場給碾壓了。

陳雙只看著地面,頭發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視線。隱約間,他能看到的還有那幾雙鞋,全是剛換下來的跑鞋,還沒穿跳高隊的專用釘子鞋。腳踝在他眼前動,無論是顧文寧、陶文昌,還是那個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屈南,全部都是一隊的隊員。

自己是個軍訓時摸底測試都沒參加的人,不願意成為眾目睽睽下的焦點,更不願意起跳從跳高杆上一躍而過。怕頭發被風掀開,怕自己的臉露出來。疤瘌臉這三個字是初一時候班裏一個男生起的,可是直到高三,6年,這三個字烙在自己臉上了,如影隨形。

他好怕這三個字再跟著自己到這裏,跟著自己上完4年大學。

初一那個男生後來怎麽著了?陳雙走神一瞬,好像讓自己給打退學了。

見一次打一次。

暴力雖然不對,但真解氣。

等到他緩過神來,一雙腳踝已經站在了他的鞋尖前面,清新的檸檬味撲面而來,仿佛是在一間逼仄的房間裏擠壓自己,直沖鼻腔,他躲不開。

於是陳雙開始低著頭往旁邊挪。

那人伸出一條胳膊,擋住了他左邊的空間。

有病吧?真以為我好欺負?陳雙皺皺眉,改成往右挪,誰知又一條胳膊擡起來,戳在他的衣櫃門上。檸檬味再一次侵襲了陳雙的嗅覺,仿佛一片新水灑到臉上,能聞出一點兒熟悉的化工感,是體育生常用的止汗劑。

轉瞬之間,屈南的身體往前壓了壓,偏著頭,像是要從陳雙的劉海縫隙裏,看裏面到底有什麽。

他確認似的看陳雙的側臉輪廓,睫毛黑壓壓的:“抱歉,我沒嚇著你吧?你不用跑。”

“誰他媽跑了!”陳雙的聲音尖銳又刺耳,說話的一瞬間,小臂的青筋全部繃了出來,手指鉗子似的夾緊了,像是隨時準備好要承受什麽,要打出去什麽。即將成年的年齡,荷爾蒙隨隨便便堆積就準備爆表。

可是他的身體是整個往後貼的,平薄的背肌貼在衣櫃門上,脊柱骨清晰地感受到金屬的冰冷。冰冷感到了頸椎戛然而止,因為頭還是沒有擡起來。

後頸凸和櫃門接觸,已經布滿汗水。

“那你躲我幹什麽?”屈南的視線滑過他的鼻梁骨,順著眼窩去找他的眉毛,可是劉海兒太厚了,只能隱約察覺到下面的輪廓高低。

陳雙搖搖頭,止汗劑的氣味無法忽視,散不開。他從沒聞過,一直以來自己接觸過的運動員都不噴這個。但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沒接觸過幾個人。

顧文寧以前的止汗劑沒有味兒。

“屈南,你這是什麽意思?裝好人呢?”顧文寧明顯是要往外走,他故意沒說那件事,懷著一股惡趣味,有些事自己提前說了反而沒意思,“他這個人特別能纏人,以後你就知道了。”

感受到面前的人身體一動,屈南快速地用膝蓋頂住陳雙堅硬的膝蓋骨,他比自己矮幾厘米,可是兩個人的膝蓋骨位置竟然是一樣的。

練體育,就和練芭蕾的選拔差不多。胳膊長、腿長、脖子長的舞者在台上就是好看,這是不爭的事實。跑跳類運動員的腿,也是選出來的,腿部的生長主要是小腿拉伸,膝蓋骨位置越高,說明小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