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3/5頁)

開弓沒有回頭箭,從他追隨淩叡,一步一步做到了刑部侍郎開始,他便不能回頭了。

一旦回頭,以淩叡狠辣的手段,不僅他會死,阿秀也會死。

“你可還記著恩榮宴那日,衛太傅同我們說,為官者,須得日日三省,莫忘初心。”齊昌林笑了笑,道:“說來你莫笑,我最初選擇做官,不過是覺著自個兒讀書好,不去考個功名可惜了。有了功名,日後想娶個自己喜歡的媳婦兒也能有底氣些。可後來啊……”

他的聲音一頓。

後來,他遇到了阿秀,還來到了盛京,聽著那些世家貴胄、高門主母如何在高朋滿座的宴席裏,笑話他娶了個粗鄙的商戶女。

說他與阿秀,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白瞎了他寒窗苦讀考來的功名。

他心裏憤怒到了極點,可他無能為力,甚至連出去同人辯駁的底氣都無。

於是他改了主意,只想往上爬,爬到一個足夠高的位置,好讓世人不敢輕視阿秀。

大周的元後便是商戶女出身。

當初周元帝未登基之時,周元後也被人笑話過輕視過。後來,那些私底下笑話過她的高門貴女一個個跪在了她跟前,恭恭敬敬地給她磕頭行禮。

權勢,能讓你護住想要護的人。

可一旦沒有權勢,你便成了任人魚肉的那條魚。

齊昌林話說到一半便沒再說下去,朱毓成也沒問。

安靜片刻後,齊昌林長嘆一聲,道:“我知你們要動淩叡,也知你此時不敢信我。七年前,淩叡為了在肅州與青州引起動亂,曾偷偷送了幾批銀子到北狄與南邵,經手人是胡提。當初那賬冊——”

“你說的賬冊,可是這本?”朱毓成打斷齊昌林的話,從懷裏摸出一本老舊的賬冊,放在他面前。

齊昌林的目光甫一觸及到那賬冊,瞳孔便狠狠一縮,迅速拿起賬本,面色凝重地翻了起來。

片刻後,他擡起眼,定定望著朱毓成。

這賬冊,竟然與他藏在床底的賬冊別無二致,不止筆跡相同,連裏頭的每一筆賬都絲毫不差。

可那兩本賬冊他藏得極深,且都做了暗號,只要有人碰過,他便會知曉。

問題就在於,那兩本賬冊如今還安安生生地藏在床底,除了他,根本沒人碰過。

那眼前這本幾可亂真的賬冊,又是從何而來?

齊昌林眯了眯眼,意味深長道:“由撫,我很好奇,你的背後除了魯伸、柏燭、宗遮、薛晉,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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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六,青州。

青州距離盛京不近,走水路再加陸路,快馬加鞭,約莫十來日便能到。

可霍玨顧及著姜黎,倒是沒把行程往死裏趕,到得十月方才抵達青州。

青州與南邵接壤,這麽多年來,大大小小的摩擦就沒斷過。從前有衛家與霍家軍在,日子還算太平,百姓也算得上安居樂業。

大周境內,與敵對鄰國接壤的城池大多是民風彪悍的。

可青州不一樣,因著詩書傳家的衛氏一族出自青州,且世世代代紮根在這片土地。

這裏的民風一點兒也不彪悍,走哪都能見著捧著本書卷的讀書人,連不曾上過學堂的百姓們,都能“之乎者也”地說幾句文縐縐的話。

衛家辦了不少對外開放的學堂,你是貧苦百姓也好,是世家子弟也好,只要想來學堂讀書,都能來。

衛氏一族的子弟年滿十二便要到學堂給人授課,青州泰半讀書人皆出自衛家的學堂。每年中秀才者、中舉人者不知凡己。

誰都想不到,曾經雪窗瑩幾蔚然成風的青州,會一夜間便變了模樣。

衛家沒了,霍家軍散了,無數青州百姓心中的信仰也崩塌了。

霍玨望著城門處那大刀闊斧的“青州”二字,素來古井無波的眼眸難得地起了絲波瀾。

青州,青州。

上輩子他從未回來過這裏。

不是因著近鄉情怯,而是因著,他不願以那個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霍督公回來。

反正,從他入宮開始,那個衛家二公子衛瑾就已經死了,便是回來,也不過是一具連認祖歸宗都不能的孤魂野鬼。

風沙隨風揚起,天色灰蒙,整座城池像是籠罩在一層陰霾裏。

姜黎望著靜默不語的霍玨,不知為何,竟然想起了初入盛京的那日,霍玨亦是像現在一般,靜靜地望著寫著“霍府”二字的匾額,明明面無波瀾,卻讓她看得心酸。

姜黎如那日一般,輕輕握住他的手,笑著道:“霍玨,我們終於到青州了。”

感受到那如棉花般柔軟的溫熱手掌,霍玨微微一怔,旋即揚起嘴角,喉結一提一落便溫和地“嗯”了聲。

是啊,他回到青州了。

一行人交出通關文牒,順順利利地進城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暮色四合,姜黎望著入夜後便變得闃然幽靜的商街,細長的柳葉眉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