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你可曾有過真心實意地喜歡一個人的時候?

那種滿心滿眼都是那人, 只要是有他的地方,便是再矜持、便是再羞澀,都要悄悄望上那麽一眼的喜歡。

王鸞有過。

都說男子有年少輕狂的時候, 女兒家又何嘗沒有?

王鸞也曾天真過,也曾心心念念地盼著有朝一日能得遇良人, 給他生兒育女, 夜深時給他燃一盞燈, 天冷時給他添一件衣, 做一個稱職的當家主母。

人人都道她是瀛洲王氏女裏最幸運的那人。

在康王微末時做了他的侍妾,又得他愛重, 入康王府不過三年, 就從侍妾擡到了側妃。

後來更是生下了大皇子, 順順利利隨同康王入主皇宮, 執掌鳳印, 當上人人艷羨的王貴妃,連皇後都要避其鋒芒。

可又有誰知,這光鮮亮麗的王貴妃究竟吃過多少苦,又流過多少淚?

是, 她是王氏女。

卻只是王氏最末最次等的旁支, 父親無能,生母早逝,偏偏繼母又是個面甜心苦的。

她在王氏根本沒有地位,連去給嫡支的老封君請安的資格都沒有。

族裏的嫡系姐妹更是沒一人拿她當一回事,她在繼母跟前伏低做小,又努力討好著族裏的姐妹, 求的不過是及笄之時能許下一門好姻緣。

曾經她以為淩叡會是那個良人, 會是她的好姻緣。

淩叡的曾外祖母是王鸞的曾祖母, 是她王鸞嫡親的表哥。

她這表哥的先祖曾經也是位四品封疆大員,可惜這榮耀沒堅持幾代便沒了。到得淩叡這代,別說是昔日的榮光了,便是銀子都沒剩多少。

若非看他天性聰穎,王鸞的父親甚至都不願意將他接到家裏的族學上學。

王氏一族在瀛洲是大族,雖富庶,卻也不是什麽樣的窮親戚都接濟。

淩叡能到瀛洲來,的的確確是因著他的刻苦好學與才華。

淩叡剛到王家時連套體面的衣裳都無。

可王鸞從來不曾嫌棄過淩叡的寒酸,偷偷給他繡荷包,給他做衣裳,還拿自己本就不多的月銀給他買筆墨。

那時淩叡總是同她說,阿鸞,總有一日,我要讓你與我一同坐上那人上人的位置。

為了他這句話,王鸞等啊等,盼啊盼,終於等到他中了瀛洲解元。

她以為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卻不料,來年會試,他中了探花,風風光光地禦街誇官後,便與詹士府少詹士的女兒慕氏定了親。

王鸞望著眼前這位高大儒雅的中年權臣,輕輕勾起唇,溫溫柔柔道:“表哥又不是不知,皇上如今越發陰晴不定,阿鸞豈是想出宮就能出宮的?”

淩叡垂下眼,端詳著王鸞這張溫柔姣好的臉。

說來她也三十五歲了,可歲月待她真真是仁慈,瞧著與那些二十三四的姑娘沒甚區別,連生過孩子的腰身都細得不盈一握。

甚至因著多年的養尊處優、身居高位,還多了點金尊玉貴的氣質。

這種浸染在權力中才會有的氣質最是讓人著迷。

不得不說,眼前的王貴妃比二十年前那位美貌的王氏阿鸞還要吸引他。

淩叡粗糙的指腹摩挲著王鸞嬌艷欲滴的唇,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晦暗不明道:“從前你都是初一那日出宮給你母親祭拜,怎地這個月卻換到十五來了?我讓余萬拙給你傳的口信,你可曾收到?”

余萬拙傳沒傳口信,淩叡怎能不知?不過是明知顧問,興師問罪罷了。

王鸞心底冷笑,面上卻依舊溫柔,道:“皇上壽誕那日發生了何事,表哥難道不知?”

說著便輕輕撩開衣袖,讓淩叡看她手臂上烏青遍布、傷痕累累的小臂。

淩叡瞳孔微微一縮,他自是知曉成泰帝私底下是怎樣一副臉孔,也知曉王鸞是靠著什麽維持她多年的盛寵的。

可當這樣近乎觸目驚心的傷出現在王鸞那麽一截瘦弱白膩的手臂時,他的內心依舊是被驚了下。

那顆被權勢熏染得愈發冷硬的心也不由得多了一些憐惜和愧疚。

憐惜於她以身伺虎受的苦,又愧疚於自己方才對她起的疑心。

王鸞望著淩叡眼底的愛憐,微微垂下眼,剛擡入康王府時,她身上的傷勢比這還要嚴重。

她偷偷哭過,也害怕過。

怕周元庚一個控制不住就將她弄死了,然後她便要像那些被他淩虐死的小姑娘一樣,連一具體面的棺木都不會有。

只不過那時她即使再害怕,也不敢同淩叡說,怕他覺著她沒用,不配得到他的青睞與栽培。

當初入康王府時,淩叡便同她說過,想要爬到那人上人的位置,不吃一些苦頭是不行的。

若不然,憑什麽是你得到那位置,而不是旁人?

淩叡教她投其所好,教她攻心為上,教她如何用一張柔弱的臉來取得男人的信任與愛憐,又如何用溫柔的口吻去做一個男人獨一無二的解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