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3頁)

從見到這棋局開始,霍玨便知曉宗遮是在光明正大地試探他的身份。

他自是可以用些手段就此糊弄過去,畢竟他作為霍玨的假身份出自外祖父之手,又得薛無問仔細周全地描補過,可謂是滴水不漏。

宗遮便是起疑,去查也查不出什麽,若不然這會也不會用這個棋局來試探他。

可他到底沒有隱瞞的必要。

一方面是因著宗家這幾位是友非敵,另一方面也是瞞也瞞不了多久。

這世間能將他同衛家小公子衛瑾聯系在一起的不出五人,眼下這位心細如發的大理寺卿便是其中之一。

果不其然,在霍玨說出那話之後,宗遮淡淡一笑,揮了揮手,對宗彧與宗遮道:“你們二人先出去。”

宗奎目光在霍玨與自家伯祖父之間來回梭巡,似是猜到了什麽,忙道:“伯祖父,我與狀元郎可是至交好友,素來無所不——誒,誒,叔叔,你這是作甚!有外人在呢,君子動口不動手!”

宗彧揪緊了宗奎的衣領,慢悠悠道:“你還知道有外人在呢?長者之令都敢不聽,真是有辱家風!”

說罷,便二話不說將宗奎揪了出去。

院子裏很快又恢復了安靜,唯有流水潺潺、鳥鳴啾啾。

宗遮給霍玨斟了杯熱茶,緩聲道:“並州獨一無二的苦茶,入口雖苦,可熬過初初的那層苦意,便會回甘無窮。”

宗遮似是在說著茶,又似是在說著旁的。

霍玨將那苦茶一飲而盡,平靜道:“好茶。”

宗遮望著霍玨,說實話,這年輕郎君生得一點兒也不似衛太傅,可那周身的氣度卻是像的。

恩榮宴上,他便覺著這寒門狀元似曾相識。

在那之前,他雖也曾聽宗彧提過這年輕人,卻從不曾將他與衛家人聯系在一塊。

直到恩榮宴那日,見著人了,因著那似曾相識的感覺,方才起了疑心。在大理寺做了六年大理寺卿,宗遮從來不會小瞧那近乎直覺似的疑惑。

宗遮輕輕一嘆:“這局殘棋還是我與你祖父一同發現的,那時我們二人還立了賭,賭宗家與衛家,誰家後輩能最早盤活這局死棋。”

對賭的結果,自然是他輸了。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衛太傅的長孫便解了這棋局。

“那時接到衛太傅的信,心中著實氣悶。可更讓我氣悶的,是一年後,又接到了衛太傅的信。”宗遮慣來嚴肅的眉眼難得起了絲笑意,“他說他那小孫子無意中看了那殘局,只用了一子便盤活了那死局,只不過他下的那一手棋,殺敵一千,卻也自傷八百,是一個妙招,也是一個狠招。當真是讓他又驕傲又擔憂。”

盡管是狠招,也是盤活了那死氣沉沉的棋局的。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兒郎,能下出這樣一手棋,怎麽不讓長輩驚喜?

但這樣的殺招傷了敵人,也同時傷了自己。

都說觀其有道,一個人下棋時的章法往往透露了這人的行事風格。那樣一個兩敗俱傷的招數,又豈能不讓衛項擔心?

宗遮說到此,微微一頓,道:“我方才以為,你會用那兩敗俱傷的狠招破這棋局。倒是不曾想,你用了你兄長的破局之法。”

霍玨知曉宗遮與祖父有舊,卻不知曉他們二人因著這棋局還有過那麽一段往事。

宗遮三言兩語間,便使霍玨想起了祖父的音容笑貌,甚至猜到了他會用何種語措寫下那兩封信。

原來他那時心血來潮落下的那一子,竟讓祖父那般驕傲,又那般擔憂。

重活一世,霍玨自然理解了祖父的擔憂,上輩子他便是用了兩敗俱傷的方法復仇。

大仇是得報了,可他失去的比得到的還要多。

宗遮緩緩提起茶壺,暗紅的茶水從壺嘴傾泄而出,冒出裊裊白煙,朦朧的水霧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眸色。

“霍小郎,你此番進京,所謂何事?”

霍玨擡眸與宗遮對視,也不遮掩,堂堂正正道:“洗冤。”

宗遮輕輕頷首,要洗去衛家霍家的冤屈,不是易事,可也並非毫無可能。

前兩日都察院的魯都禦史拿著一本賬冊來尋他,說那賬冊出自兵部尚書之手。循著那賬冊查下去,說不得能給七年前的謀逆案徹底翻了案。

兵部尚書胡提是淩叡的人。

胡提並不難對付,難對付的是淩叡、齊昌林和宮中的那位王貴妃,而君心難測的成泰帝亦是一個未知之數。

成泰帝能登基為帝,靠得是淩叡多年的謀劃。

眼下成泰帝對淩叡顯然不如剛登基時那般信賴,甚至還隱隱有了借都察院、大理寺並錦衣衛來與淩叡一脈相抗衡之勢。

可朝堂之事,變數往往就在一夕之間。誰都不知曉,眼前似乎越來越不喜淩叡的成泰帝在最後一刻會作何選擇。

畢竟以成泰帝的膽子,七年前的案子,他是提都不敢讓旁人提的,更別說翻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