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姜黎微擡眸, 似是沒想到霍玨會問起余秀娘來。

“秀娘子姓余,幾年前便同她夫君和離了,如今孤身一人來盛京投靠親戚。娘說她一雙手結滿了老繭凍瘡,從前的日子想來是不好過的。”

姜黎怕霍玨覺著余秀娘來路不明會擔心, 便握著他的手, 笑道:“秀娘子瞧著很是可靠, 還給我們看了她的身份文書。也將她從前的來歷說得清清楚楚,只除了一點,她似乎不大喜歡提起她從前的夫君, 約莫二人和離時鬧得不大好看。”

余秀娘不願意提, 楊蕙娘與如娘自然也不會多問。姜黎就更不用說了,她自個兒嫁了個如意郎君,對余秀娘的經歷很是唏噓,當然也不會往她傷口裏撒鹽。

霍玨反握著姜黎的手, 將她抱起,在一邊矮榻上坐下,雲淡風輕道:“既然你覺著可靠, 那便留下吧。”

齊昌林的那位發妻姓虞, 叫秀蕓,並非姜黎口中的余秀娘。可這位秀娘子, 不管是年歲還是經歷, 都與虞秀蕓有些相像。

上輩子, 虞秀蕓一直呆在中州, 不曾離開過, 甚至連齊昌林要死了, 也不曾去牢裏看過他一眼。若余秀娘真是她, 她此時怎會出現在盛京?

難道是察覺到了什麽?又或者, 她此時已經找到了那些信件?

霍玨低眸揉捏著姜黎的手指,心中的念頭在心裏繞過兩圈後便擱下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虞秀蕓能出現在這,可比差人去中州“請”她回來盛京要更好。

不管她為了什麽回來,既然她到了盛京,那齊昌林那廝,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姜黎自是不知霍玨心中所想,她這兩日算賬算得手腕手指都有些發酸,被霍玨這樣捏著,著實是舒服。把頭朝後一壓,精準地枕在了霍玨肩上,便像只貓兒一樣,舒服地閉上了眼。

等到門外傳來桃朱幾人的腳步聲,方才抽出手,道:“你今日在都察院累了一日,快用膳吧。我給你做了些養神的湯羹,還有你愛吃的魚膾羹、藕夾子和蟹黃豆腐。”

姜黎說著就起身,張羅起晚膳來。

盛京前兩日接連下了兩日雨,今夜涼風習習、格外宜人。泠泠月色穿過半開的支摘窗,落在矮榻上,給這屋子平添了幾分溫柔。

二人用過膳,又梳洗過後,便早早上了榻。

姜黎枕著霍玨的肩窩,軟著聲問道:“你今日去都察院上值,上峰同僚都好相處罷?”

霍玨想起都察院那幾位老熟人,唇角微微勾起,“嗯”一聲,道:“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上輩子,這些人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滿口子“奸宦”“佞臣”地追著他罵,就差要將他的脊梁骨罵斷了。

可今日他去上值,不管是掌管都察院的左右都禦史魯伸、柏燭,還是底下的一眾都事、司務,全都對他和顏悅色,誇他有君子之風濟世之懷,是難得的棟梁之材。

霍玨還是第一日知曉,從前見著他便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魯禦史、柏禦史居然有如此和善的一面。

姜黎仰著頭,見霍玨唇角噙著笑意,神色溫和,便當真信了他說的話。只當都察院的那些禦史個個都是好脾氣的,心裏頭也跟著開懷起來。

“那便好。日後你若是想同你的上峰同僚尋個地兒吃酒,便同我說,我提前在‘狀元樓’給你們熱好酒,做好下酒菜。”

霍玨低眸瞧她,略帶薄繭的指輕輕撥弄著她軟玉似的耳垂,半晌,才低低“嗯”一聲,側身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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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彎月牙兒靜靜掛在柳梢頭,襯得夜色格外溫柔。

從順樂街往西再走半個時辰便到了和鼓大街,聚居在和鼓大街的,都是盛京裏拖家帶口不甚富裕的尋頭百姓。

余秀娘緩步來到一處老舊平房的門口,敲了敲門,沒一會兒,便有一個梳著未婚發髻,約莫二十來歲的娘子從裏開了門。

那娘子一見余秀娘便眼睛一亮,喚了聲:“夫人,您回來了!”

余秀娘快步進了屋,從一張缺了角的木桌上端起一杯冷茶,猛灌了幾口,方才道:“小月,說了多少回,莫再叫我夫人。我如今不是侍郎府的夫人了,喚我秀娘子便好。”

小月只當沒聽見余秀娘的話,默不作聲地給余秀娘滿上一杯溫茶,接著才訥訥道:“夫人怎地還這樣喜歡喝冷茶,大夫不是說了,夫人的身子不宜吃冰涼之物。”

她家夫人從前就愛這樣,十年如一日的,但凡天熱些就要喝涼掉的茶。也就大人說她時,才會收斂些。

可大人一去上值,她扭頭就給自個兒弄個冰碗吃。

余秀娘渴得緊,見小月給她倒的是溫茶,微擰眉,到底是把茶喝完了。

“夫人,您這趟回來盛京,可還會走?”

小月從前是伺候余秀娘的,那會夫人還不叫這名兒,而老爺也還不是刑部尚書。那會的日子多好啊,外頭人人都說老爺懼內,娶了只母老虎回來,處處管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