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姐姐姐夫出沒)

薛無問從宮裏出來時, 便聽得暗一前來稟報,說老夫人從大相國寺禮佛回來了,這會正在城門, 馬上就要進城。

他眉心登時一跳,長腿一邁, 便進了馬車, 道:“回府, 派人去趟鎮撫司, 就說我今日抱恙, 那犯人我明日再去審。”

暗一見自家主子如此鄭重以待,忙不叠應一聲“是”, 將馬鞭丟給暗二,自己親自跑一趟鎮撫司了。

馬蹄“嘚嘚”行了大半裏路,薛無問的馬車終於搶在老夫人的馬車前抵達了定國公府。

下車後,薛無問穿過垂花門,大步往無雙院走。

無雙院的一眾丫鬟見世子爺回來了,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禮。薛無問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道:“姨娘呢?”

“姨娘在暖閣裏制香。”一名丫鬟上前一步,大著膽子回道。

薛無問聞言, 一瞬都不停留, 擡腳便往暖閣走。到了暖閣,果然見衛媗正拿著根銀火箸在撥弄著香爐裏的香灰。

見他這麽早回來, 衛媗有些意外, 他前兩日才剛休沐完, 今日應當是很忙的才是。

“今日不用當值?”她放下銀火箸, 靜靜望著薛無問, 道:“還是府裏出事了?”

“府裏沒出事, 我就是不想上值了,才回來偷個懶。”薛無問漫不經心地走到衛媗身側,低眸瞧著桌案上的兩綹細發,道:“在做送我的香囊?”

之前這姑娘要給他做衣裳,薛無問怕她戳到手又傷著眼睛了,便不讓她做。這姑娘沒幾日又過來同他說,衣裳不做的話,那就做個香囊吧。

她一貫來是愛調香的,平日裏沒事就歡喜制點香充當消遣。

薛無問想著反正是做她愛做的消遣,也不會累著她,便應了聲好,隨她去了。

兩日前,她忽然拿了個剪子過來,剪下他一綹短短的頭發,說要拿來調香。剪了他的發之後尚且不夠,又剪了自個兒的一小撮發。

薛無問對女子調香制香這些個閨房消遣自是不大懂的,可再是不懂,也是知曉,不管是制哪種香,都用不著人的頭發。

薛無問捏起那兩綹發,放掌心裏端詳須臾,他的發質偏硬,似胡茬一般又硬又粗,而她的發烏黑蓬松,細細軟軟的,一眼便能認出。

薛無問將綁發的紅繩解開,把兩綹發混在一塊,分不出彼此了才罷休。

衛媗瞧著他在這搗亂,也不惱,支起一個香爐,對薛無問道:“把這些發絲扔進去。”

薛無問照做,便見衛媗拿起銀火箸,撥弄了下,沒一會便有火舌卷上那些烏黑的發絲,寸寸成灰。

她做這些事時,當真是極令人賞心悅目的。不緊不慢,行雲流水,做什麽事如同聽雨敲竹、煮雪烹茶一般的優雅。

薛無問想起他第一回 去青州之時,在一處不起眼的茶寮裏聽人說,衛家那位大娘子不愧為青州貴女之首,難怪連聖人都要將她早早定下,做那太孫妃。

彼時他聽過之後,也不過心底嗤笑一聲。

不管是在肅州,還是在盛京,他聽得最多的便是某某閨秀是第一美人、某某沒人又是第一貴女雲雲。

在他看來,這些都不過是這些閨閣小娘子往自己臉上貼金,自擡身價的手段罷了。

那時在茶寮裏,與他有同樣的想法的人亦是有的。

一個從盛京走貨的商人搖著把紙扇,不以為然道:“都被定做太孫妃了,還能不是青州貴女之首?在青州,哪有旁的貴女敢讓自己比這位未來的太孫妃要更受矚目?若真把這未來太孫妃給比下去了,那貴女在青州約莫是要混不下去的。”

此話一出,茶寮裏二十來個男子豁然站起,怒目圓瞪。那模樣瞧著仿佛被質疑的不是衛家的大娘子,而是他們自個兒捧在掌心裏視若珍寶的女兒。

在青州,衛家人的地位一貫是特殊的,青州人對衛家比對皇帝還要忠誠。

不管是衛太傅,曾經的首輔大人衛項,還是大公子衛徹,大娘子衛媗,乃至年歲小小便熟讀兵書習得一身好槍法的小公子衛瑾,都不許旁人玷汙半句。

那行商之人自是被嚇得連連告罪,被轟出茶寮時,還不服氣地嘀咕了句:“還不許人說一句真話了?都說青州人受詩書傳家的衛家熏陶,知書達理,很是講理。要我看來,這些青州人分明都是莽漢!”

那人說話聲極小,可薛無問自幼習武,自是聽見了,失笑著搖搖頭。

心裏卻也是與那商人一樣,對那位盛名之下的衛大娘子頗有些不以為然的。

直到後來,他自己儼然也成了那一群聽不得旁人說一句衛媗不是的莽漢之一。

不,他比莽漢更甚。

他還是個護犢子的小氣鬼瘋子,若是聽見旁人罵衛媗了,他可不會那般好脾氣地將人轟出茶寮便了事的,至少要讓那人後悔來這世上一遭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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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裏輕煙裊裊,炭盆閃著細碎的火花,“噼啪”響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