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黎昏睡了兩天兩夜,期間短暫醒了幾回,喝了藥後又沉沉睡去。

到了第三夜,終於從高熱轉低熱。

楊蕙娘與姜令整整兩日沒閉眼,見阿黎的病終於有了好轉,方才放下心來,各自回屋休憩去。

三更的更鼓在遠處打響,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刻,一道頎長的身影從酒肆天井的白墻輕輕躍過,推開姜黎寢屋的房門。

姜黎睡得並不安穩,額頭沁出薄薄的冷汗。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空氣裏彌漫著熟悉的似竹似麝的香氣。

“阿黎。”少年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夜色裏又沉又啞,翻湧著無人知曉的深情。

姜黎對霍玨的聲音太過熟悉,迷迷瞪瞪地睜了睜眼,“霍玨?”

“是我。”

環在身上的手臂似乎更用力了,將她死死扣在他的懷裏。

姜黎混沌的大腦裏想到的不是他為何會在這裏,也不是她是否在做夢。

而是那根掉入荷花池裏尋不回來的珠花。

一想到這,她便悲從中來,眼淚倏忽湧出眼眶。

“霍玨,你送的珠花沒了。”她哽著聲音,撲簌簌地掉著淚珠子,語氣又難過又委屈,“我在荷花池裏尋了好久,找不回來了!”

霍玨不妨她忽然落淚,眼裏閃過一絲慌亂,“無妨,掉了便掉了,日後我再給你找回來。”

“找不回來了,找不回來了!”姜黎眼淚越掉越多,“霍玨,你給的定情信物沒了!”

小娘子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入他袖口,霍玨的心臟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

他不是第一回 看姜黎哭,上輩子,在得知他凈身入宮後,姜黎在宮門外大哭了一場。

問他是不是被人逼的,說要去給他報仇。

入宮那年是個凜冬,姜黎尋他那日大雪紛揚、烏雲壓頂。

小姑娘烏睫上的淚珠子結了冰,很快又有新的眼淚湧出,她抹著淚,努力扯出一絲笑,用雲淡風輕的語氣安慰他。

“霍玨,便是凈了身,你仍舊是頂天立地的男子,你莫要灰心,我會贖你出來的。”

霍玨閉上眼,午夜夢回之時,他常常在想,若是回到那一日,他絕不會用一張冷冰冰的臉讓她走。

他會低下頭,彎下腰,一點一點吻去她臉上的淚。

“阿黎,對不起。”

姜黎整個人窩在他的懷裏,哭得腦袋發脹,然而下一瞬,她哭得發顫的身體忽然一頓。

一滴晶瑩的淚珠子愣怔怔地從睫毛滾落,而後落入了一陣炙熱的氣息裏。

他的呼吸是滾燙的,唇也是滾燙的。

輕柔地、愛憐地將她臉上的淚水舔砥幹凈。

“別哭了,阿黎。”

少年壓抑的聲嗓沉在靜謐的夜色裏,眼尾妖異的紅掩埋在一片漆黑中。指腹撫著她幹燥的唇瓣,他輕輕擡起她下顎,低頭覆了上去。

舌尖長驅直入,細細掃過她的唇齒,又纏綿地勾住她的舌。

似狂風巨浪,又似和風細雨。

一寸一寸地將她吞噬。

姜黎腦袋發懵,呼吸漸漸急促,攥住霍玨衣領的手指用力到泛了白。

霍玨不舍地松開她的唇,鼻尖抵著她的,炙熱的呼吸噴薄在她唇角,輕聲道:“阿黎,吸氣。”

-

姜黎隔日下午醒了一次。

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問霍玨昨夜來過嗎?

楊蕙娘剛探完她的額溫,聞言便點了點頭道:“這幾日霍玨一日過來兩三趟,還同阿令一起給你煎藥。唉,從前是娘看走眼了,沒想到這孩子外冷內熱,是個熱心腸的。”

姜黎默了默,又問:“那……那他進我屋子來了嗎?”

“胡思亂想些什麽。”楊蕙娘睨了姜黎一眼,“霍玨那孩子素來端方守禮,怎會胡亂闖你的閨房?”

姜黎垂下眼睫,手下意識摸著唇。

所以昨夜,是夢吧?

……

薛真已經三日沒見著霍玨了,往常他只要來書院,必然會來竹廬給她爹問安。

這幾日不知怎的,在竹廬從早呆到晚,都沒能“巧遇”他。

從她爹那裏旁敲側擊,才知道霍玨告了假。

這一日,薛真剛用完早膳,便見伺候她爹的小廝偷摸著跑過來通風報信,說霍公子來了。

薛真連忙起身,在銅鏡前仔細上妝,而後算著時間去了竹林。剛到竹林,便見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從裏走出。

薛真心下一喜,上前溫溫婉婉行了一禮,淺笑道:“霍公子。”

“薛姑娘。”霍玨淡淡回禮,薄白的眼皮半闔。

“真兒幾日不曾遇見霍公子,聽爹爹說是霍公子告了假,可是家中出了事?”

“多謝姑娘掛懷,家中長輩纏綿病榻已久,在下便告了幾日假,在家中伺疾。”

所以,他告假不是因為姜黎?

薛真松了口氣。

“霍公子孝心可嘉,真兒相信公子的長輩定能快快好起來。”薛真揚起臉,露出她細細描過妝的臉,眉眼含笑道:“前幾日,姜姑娘在陳老夫人的壽宴上落了水,不知她身體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