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2/3頁)

修行在心。

點蒼山道鐘悠悠,追心溯源。

你為何要修行?

仙道求長生,仙道求逍遙,仙道求以凡塵微身,企及縹緲大道。

仙道不求渾沌,仙道求——敢以凡塵企及天地之道的狂心,與欲毀其道的渾沌,為死生不休的大敵!

怪異之劫,自此始解。

……

殷天子立於高台。他感覺到了天地間的變化,這世間的仙道修行者,以對他的敵意,對抗起墮為怪異的求生之欲。

渾沌對此不以為意。眾生對他嗔怨非常,他對眾生卻沒有嗔怨。他只貪求。對諸天神也如此。

他的目的不是爭勝、不是殺死對方、不是報復折磨,而是達成自己的道。所以他們沒必要在沒有把握的時候,互相像個在生死擂台上狼狽撕扯的凡人一樣拼殺,把天地打得破爛不堪,最後就算勝了,也只余下一個傷痕累累的殘軀,反而離他所求的目的愈加的遠了。

他們一直都沒有真正對上,那不是時機。

他們都在準備、都在等待,渾沌不知道他們準備得怎麽樣了,但他已經準備好了。

祭壇中,墨玉為階,金石為欄,一層階外一道渠,渠裏灌著水銀。一個個烏木的小方箱子在銀色的河裏沉浮不定,隱隱遵循著某種規律。

第九層階上是個渾圓的高台,台上刻著諸國地圖,台中央立著一只巨大的石鼎,鼎中不知積這什麽,只見白色的煙氣如流雲一樣溢出,不往上走,卻往下流,緩緩的淌出來鋪在台上,再順著九層墨色石階一層一層往下流,一層一層浮在九道水銀河上。

等煙氣流到烏木做的小方箱上方時,就形成了一道道小小的漩渦,帶動附近的煙氣,起伏成一朵朵奇異的浪,簇擁得這一座祭壇幾如九天仙境。

煙氣越往下越薄淡,仿佛都被水銀河中起伏的烏木箱吸走了,到了高台下面,只剩下薄到幾乎看不見的一層煙氣。殷國的臣子們浸在這煙氣裏,伏跪叩首。

殷國的百姓們匯聚在祭壇之外、廟宇當中,山野的妖鬼修士們匯聚在木石野龕前,每一個都在虔誠地祭拜著,每一個的黑眼珠和白眼珠交界的地方,都蒙著一層薄淡的煙氣。

這是一場舉國之祭。

這樣大的動靜,在殷與冀地之外,卻幾乎沒有人知道——這裏是渾沌的地盤。

殷天子勾了一下嘴角,這一場大祭,不止是以大殷的名在祭,還有冀、還有盧梁隋閔,無論他們想不想,只要殷天子還是天下共主,他們就得認!

幽冥當中,九道黃泉驟起波瀾,似有無數棺船搖搖擺擺,欲從黃泉之底浮起,一股浩大的意志自凡世降臨,欲在幽冥當中立下黃泉擺渡者的神位。

若此神位立下,此後眾生若欲渡黃泉重入輪回,則必須要經過黃泉擺渡者的擺渡,再也無法由黃泉自引。天下眾生,則盡入其手。

女須豁然而起,長刀斜斬,將諸多棺船劈沉,黃泉當中幽寂厚重的意蘊驟凝,與凡世的意志相抗。

黃泉擺渡者地神位立不下去,自凡世而來的意志卻也無法清除——那是以凡塵諸國、天下共主的名義,為諸國子民共同認可而立下神位的意志。

這意志所凝聚的香火源源不斷,帶著凡塵眾生對死亡最畏懼、最悲傷、最虔誠的心念,沉沉壓向幽冥。

……

杳冥冥兮九泉,君練要兮執篙。

精色珍兮該備,請降兮聞予。

迷徘徊兮吾戚,予涕淒兮軫懷。

多險苦兮其身,祈君兮湣憐。

……

女須收起白骨刃,跌坐黃泉之上,意志如最鋒銳的刀鋒。

湣憐?何需祈求虛幻之賊湣憐?

吾路吾自劈開!

郗沉岸看著黃泉之上陰雲一樣的香火,又看了看銳氣縱橫的女須,臉色數變之後,一咬牙,自幽冥當中勾連出無底洞,於彌漫黃泉之上的香火中卷起一道雲煙旋渦,強行將香火反拔出幽冥當中。

熱愛生活的大鬼王瞧著這些香火就開始嘆氣,一邊從小皮囊裏掏摸一邊咕噥:“老想著死幹什麽啊,活著就好好活唄。”

……

幽冥當中有諸鬼王據守,暫時與人間的大祭僵持住了。

殷天子卻全不在意,他以磅礴可怖的香火將幽冥牽制住,好像一直在施壓,卻並沒有認真動手。

他好像還在等。

他在等什麽呢?

穿過流雲一樣的煙氣、墨玉打磨的祭壇,在這一座祭壇無人可知的地下,還有一座倒向下修、與地上的祭壇成鏡面對照的祭壇。九層向下的台階,通往最中心的位置,那裏卻不是台地,而是一座由水銀灌注,池面有如銀鏡的深潭。

湖旁站著一個脊背佝僂的人,他頭發花白,臉上的褶皺又多又深,每一道皺紋都向下垂,連眼皮都垂著,顯出怨苦的神色,像許多在大劫中磋磨過的凡人一樣,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