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3/4頁)

澹台柳看著她:“這不是王上會下的命令。”

阿鹿心中一跳,澹台柳卻已對殿中揖身告別,轉而上了馬車。

殿前侍衛松了口氣,這樣一位年邁的老人,能為了國事頂著寒冬在這裏請見隋王,他們也不由得生出敬重,感嘆道:“老大人無法,只能請托姑娘將話轉勸王上了。”

是如此嗎?阿鹿緊緊顰著眉。

剛剛老大人看她的眼神,不像是頹然放棄,那目光太平靜通透了……

阿鹿轉身回到殿中,殿前匆匆趕來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男子。他是跟著之前跑出去的侍衛來的,大冬天硬是跑出一頭的汗,等他再見到空蕩蕩的階前時,腿立時就有點軟。

侍衛忙迎上去:“澹台大人。”這位也姓澹台,是隋相的老來子,現在也五十多歲了。

“我父……”澹台甑喘道。

侍衛忙道:“老大人無礙,已經坐車回去了。”

澹台甑松了口氣,他聽來找他的侍衛說他爹在隋王殿前,可能要死諫,來了見階前無人,就怕是他爹已經躺下讓人送去就醫了。他對侍衛拱拱手表示謝意,等喘勻點後,又去攆他爹的車。

宮中車行的慢,澹台柳剛離開沒多久,倒真讓他攆上了,攆上之後,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又喘得夠嗆,臉色都有點青。澹台柳把兒子叫上去灌了一碗熱姜湯,這是車裏提前備好的大銅壺,底下分隔層埋著炭。等澹台甑緩好了之後,再看他爹,不由瞪大了眼睛——他爹剛從倆大袖裏各掏出一個小湯婆子,此時正解開衣服從腰上扒拉第三個。

見他緩過來,澹台柳招呼他:“快來幫我把這個解開,燙死老夫了!”

湯婆子纏得緊,在外面裹了好幾層棉布,被厚重的官袍一壓根本看不出來,頂多讓人覺得他爹胖了點,當然也可能是老年浮腫。澹台甑一放松下來思維就有點飄。

他幫他爹把湯婆子解下來,小聲問他爹:“爹啊,您剛才……就帶著這些在門前諫隋王啊?”

澹台柳沖他瞪眼:“大冷天的,不帶著它們要凍死你爹啊?”要不是宮中有陣法,他還想貼幾張符呢,那個溫度適宜,也不必挨這湯婆子的燙。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澹台甑沒好意思說下去,不過也松了口氣。他爹能帶著仨湯婆子去諫隋王,肯定是不想死的。他爹裹得比他都暖和!

“你還以為我要死諫?”澹台柳道。

澹台甑點頭,把他爹解下來的湯婆子自己抱著暖手,他聽人說他爹要死諫,嚇了一跳,出來時衣服都沒穿多厚。

澹台柳恨鐵不成鋼地問他:“隋王下這命令正常嗎?”

澹台甑搖頭。

“那她都不正常了,我死諫有用嗎?”

澹台甑繼續搖頭。

“那我幹嘛要死諫?”都知道沒用了還白搭一條命,他蠢啊?

澹台甑虛心挨罵,問道:“那您去幹嘛了?”

死諫都沒用,正常諫肯定也沒用啊,您跑這一趟圖啥?

澹台柳看著遠方,眼神有點深:“我這一趟……”他搖搖頭,不說話了。

他這一趟不是來見隋王的,是來見阿鹿的。他覺得那小姑娘並不只是應不負用來擺著的,隋王是真的信她,從很久之前,他們議事的時候幾乎就從沒避過她,況且,以應不負的心智,她對今天的局面不應該一點準備都沒有。如果她有所預料,就該有所準備。

澹台柳想著上次與隋王相見時的種種細節,長長吐出一口氣。希望,他沒有猜錯吧。

老頭子已經別無他法啦,最後能做的一件事,也只有引您自救了。

……

阿鹿回到殿中,殿中繚繞著辛熱的香,並不濃。這幾日王上的頭痛症似乎減輕了一些,香丸用得並不頻。

應不負斜切在榻上閉眼,一旁的老琴師手下琴聲舒緩,如泉水潺潺。

阿鹿悄悄走到應不負身側,像之前那樣替她梳頭皮。

“老大人走了?”應不負問道。

阿鹿應了一聲:“他同我說您最近下的王令不對呢。”

“他都說了什麽?”應不負問道。

阿鹿學了兩句,應不負打斷她,意興闌珊到:“算了,無非還是那些老話。”

阿鹿沉默不語。她學的不是老大人剛開始對她講的朝堂事,而是後面對她說伐盧是亂命的話。老大人前面的話是在告訴她發生了什麽,後面的話才是需要轉達給王上的。可這些話王上早已聽過了,是勸不動王上的。老大人既然知道,為什麽要讓她在對王上再重復一遍呢?老大人如果是為了讓她傳話,又何必先講解朝堂上發生了什麽呢?

阿鹿想起老大人是對她怎樣說的。他對她說“有話要同她講”,而不是“有話要請她轉達給王上”。

阿鹿只是對朝堂上的事情不感興趣,她並不是傻。她想,老大人不是要她做他與王上之間的傳話者,他就是在教她,先教她知道發生了什麽,再教她知曉伐盧的事情有百害而無一利,最後再告訴她……“這不是王上會下的命令。”她想到老大人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心中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