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第2/3頁)

“藥還夠嗎?”塗山窕問道。

“你要離開了?”胥桓卻反問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幹的話。

之前有玄清教,現在又多了梁國的力量,他並不缺少這些東西。那只是一句從實際上來說毫無意義但從感情上來說彌足珍惜的話。而胥桓已經從這句話中抓住了其額外暴露的些許信息。

塗山窕點了點頭。

她的確要離開了,哪怕她在幾日前胥桓登臨梁王之位時才剛剛回來。事實上,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她有一張和塗山窈一模一樣的臉,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她助他調養身體、教導他修行、將他引入玄清教,她的存在總免不了讓胥桓想起娘,卻又總是不肯多留。

“需要我做什麽嗎?”胥桓問道。

塗山窕往往數月乃至逾年才來一次,每次只留下數日,然後就又要離開,也從不肯說自己離開時都去做了什麽。那時的胥桓也從不會去問,但現在不同了,他已經積攢了力量,並且也不需要再去隱匿自己,所以這一次他問了出來。

“寒衣節快到了,”塗山窕走過來,溫暖的手指理了理他的發,“祭一祭阿窈吧。也讓梁國的人們都祭一祭,死了這樣多的人,黃泉河上要祭一祭才好渡呢。”

胥桓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他問這話原本是想幫上塗山窕的忙,但塗山窕卻給了這樣一個回答。她不需要他的幫助。要祭他娘是真,要讓梁國的人們都在寒衣節祭一祭也是真,她認為現在這個時候,胥桓不應該把精力放在她的事情上,而是應該先把剛到手的梁國理順。

寒衣節是自古流傳下來的習俗,除了要給已經逝去的親人送祭品,還要給幽冥黃泉中的擺渡者送上祭品,好讓他們在擺渡自己親人入輪回時不要輕慢拖延。這是大殷的習俗。

那就祭吧。

窗外忽然傳來吵鬧聲,雖然隔得很遠,但對於修行者來說想要聽清並不難。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在高聲喝罵,夾雜著器物被推到摔打的聲音。塗山窕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雙好看的眉漸漸立起。

“讓她鬧吧。”胥桓也看向那個方向,面上沒什麽表情。

那是阿慈。她在緩過來後就性情大變,四處亂闖摔打東西,折騰個沒完。她的父母都死了,唯一的哥哥也不知所蹤,心中苦痛怎麽能不發泄出來呢?

她這樣地鬧騰,反倒要比變得乖巧柔順更讓人放心。

“你心中有數就行。”塗山窕說道。

她悄悄地離開了曲丘城,就像她來時一樣無人注意。

……

秋風蠻橫,將枯枝敗葉混著灰土卷起一人多高。這個時節,除了松柏,植物大多都敗了。

一個穿著暗青衣袍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裏,那風忽然就一散,被卷起來的東西噼裏啪啦地砸了一地,把之前還在風裏搖擺的一株綠意蓋成個灰突突的模樣。

李泉垂眸瞧著那一株不起眼的綠意,那是一株蘭草,卻生得像野草一樣,絲毫不起眼。快要入冬了,它卻正開著花,但它的花瓣也是綠色的,只有花蕊沾了一點暗紅棕黃。葉片細瘦長直,花瓣也是這樣,韌得很,歪在泥土裏,有一種野蠻的生命力。

這不是被好好種在院子裏的,是花盆被打翻了就丟在土裏沒有管的。而這本來在瓷盆裏精心飼養的蘭草,隨意摔打在外邊後竟在這一片枯黃的深秋裏伸展出了粗獷的綠意。

李泉在這荒蕪的院子裏向前走了一步,腳尖推開厚厚的積葉,衣擺拂過濃綠的蘭草,那堅韌的葉子搖了幾搖,就將身上落的灰土抖下去了。

這是一間才荒蕪下來沒多久的宅子,院中的假山與泉池還能看出移步換景的精妙與雅致,土裏有散落的碎瓷片,上面花紋精致,隔著殘破的窗戶可以看見屋子裏倒塌的家具,但已經沒有任何財物了。

這不是一場搬遷,而是一場動亂,也是曲丘城裏氣氛如此緊繃的原因。

一枚玉扣在他指尖隨意翻轉著,沒過多久,這座荒蕪的宅院裏又來了另一個人。

李泉緩緩轉過前方的一處太湖石,一個面如白玉的人正站在那裏。

都極。

“李泉兄既然來梁都遊覽,怎麽到了這裏?”他問道。

“只看一座城的表面風光是很沒意思的一件事,看它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才算有趣。”李泉答道。

不必有寒暄的話,他們隔了這許久再次相見,卻都好像自自然然地就接上了話題。

“既如此,不如由我來引李泉兄一遊。”都極又道。

“好。”李泉頷首。

風再一動,院子裏的兩個身影就不見了。秋風卷過地面,又掀起一人多高的殘敗土葉。

胥桓成了梁王,砍了十九顆大人物的腦袋,但因為此事而死去的卻遠不止十九個人。他們有妻兒家小,胥桓沒有牽連他們,但這些失去了權勢庇護的人們在大劫中又能夠活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