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6/6頁)

這座陣法顯然已經運轉到了某個節點,這裏的事情還未查清,如果就這樣走了,很有可能就再也查不清了。而這裏除了布置陣法之人的力量外,應該還有另一股與之相違的力量——就是那撥琴之人。

與他們初時猜想不同,撥琴之人似乎對他們並沒有惡意,反倒為他們解了圍。從解圍的手段來看,撥琴者絕非布置陣法之人,否則不必用琴音鎮壓屍怪、消除陣法對鬼火的影響。他只要直接操控陣法就好了。

從琴音傳來的方向來看,撥琴者正在陣法的中心處,雖不知他與陣法的力量究竟鬥爭得如何了,但從他還有余力幫了自己等人一把來看,顯然情況還算樂觀。既然如此,他們又為何不能一探呢?

更重要的一點則是,陶錫並不能確定,撥琴者究竟是不是想要他們離開。

在讓兩個修為稍弱的人離開後,陶錫並沒有帶領其他人繼續深入,而是暫時停在了那裏。

果然,沒過多久,離開的兩個人就重新找了回來。

他們對陶錫搖了搖頭,打出幾個手勢。

只有在附近的鬼火被消除了陣法的影響,更遠處陣法外圍的鬼火還是和以前一樣,他們如果試圖往外走,就會被盯上。兩個人無法,只好又重新退回來找到陶錫。

陶錫有所預料的點點頭,讓這兩個人歸入隊伍,跟隨他繼續往陣法裏面走去。

但在他剛邁步時,又是一聲清晰的琴音傳來。

琴音範圍內的鬼火已經被消去了陣法影響,這些失了神智的陰魂原本正無序的遊蕩著,此時在聽到這一聲琴音後,卻忽然一凝。

從陣法中心到陶錫一行人所在的地方,所有鬼火突然向兩側退去,讓開一條直通中心的道路。

陶錫頓了一下,接受了這份邀請,帶著隊伍中的其他人沿路向中心走去。

琴音不停,曠達悠遠,雖仍有哀意,卻更多的是釋然與寧靜,如初秋之風。

在這樣的琴音下,好像連這鬼火處處屍骨遍布的洞窟也變得沒那麽可怕了,反而一個個透出寂靜安寧的意味來。

陶錫就帶著人在這樣的琴音中,踏著寂靜的皚皚白骨,照著清幽的鬼火光芒,沿著被開辟出的道路向陣法中心走去。

既然他們已經不必按照陣法所限,沿著漩渦似的方向一點一點往下沉,那或許就說明,這個陣法已經被破去了核心的部分。

他們沿著道路,繞過陣法中最後一根巨大扭曲的石柱,終於看見了中心的模樣。

幽深地窟中,一盞盞幽藍或幽綠的鬼火靜靜飄蕩圍繞著中央,照亮無數皚皚骸骨。

這樣的場景本是詭異可怖又令人震撼的,可在那琴聲之中,卻反倒顯出淒寂來。

彈琴的人就坐在中央,他在這屍骸與鬼火的旋渦之底,被無聲的哀哭與怨煞包圍,卻仍能奏出這樣的琴。

哀音綿長,吟猱多變,似眾生七情,細膩入微,可任何一點情,最後都終將變成哀。

凡身死矣,一切生時之情,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良人故友,都已斷絕,皆盡成空,豈能不生哀?

可這樣的哀音卻並不會引得哀愈深、悲愈重。

在聽到這琴音後,陶錫就明白了,這琴聲並不是像他之前所以為的那樣,在鎮壓屍怪與陰魂,也不是像常見的對付陰魂怨鬼那樣在超度或操縱。這是在撫慰。

琴的每一聲都在替他們訴說,都在對他們理解。那是另一種撫慰,就像傾訴過後、哭過之後,便能重新恢復些力氣。

這些陰魂在感受到了這樣的撫慰之後,一切怨恨與不甘,就全部都化成了哀。

等哀也被人知曉、理解之後,那些因怨與執而燃起的鬼火就逐漸熄滅了,熄了鬼火之後的陰魂,只來得及留下最後一聲或哭或嘆,就被黃泉牽引著入了幽冥。

陶錫立在那裏,好似自己也陷入了幽寂,一直等到這一曲落下。

一曲之後,鬼火盡熄。

陶錫靜默著,向前踏出一步。清脆的裂響在他腳下響起,他這才恍惚被從那琴音所塑造的世界中驚醒。

他垂頭看去,那堆積成大地的堅硬骸骨上,突兀地生出了一道裂紋。裂紋如蛛網漫延,這一窟中堅密的骨骼,已皆盡破碎。

陶錫恍然擡首,那旋渦中央的琴師已經抱琴而起。

衣袍暗青,烏發墨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