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賀都督(第2/3頁)

他微微擡起頭瞥去,見右邊的武官隊伍最前頭站著的那人正是賀琬。

他稍等了一會,待進入奏事環節,出班咳了一聲,喊道:“臣,都察院右僉都禦史侯恂,有事稟奏……”

賀琬已感覺到身後有許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但他並不太理會他們。

他一直都在尋找著王笑的身影。

賀琬本以為晉王會排在自己前面,然而沒有,自從他入宮以來,一路上都沒見到晉王的身影。

這是他第一次到京城皇宮早朝,也沒有人敢與他搭話。

此時賀琬低著頭,眼睛卻向上微微一翻,落上殿前的帷幔上。

隱隱約約地,能看到帷幔後的龍椅上有人端坐著,而龍椅旁似還有人站在那……

“那該是晉王吧?”賀琬心想。

他莫名地感到有些欣慰,覺得大楚還掌握在晉王手上,那自己的抱負總有實現的一天,哪怕不是在自己手上實現。

身後那個士大夫還在鏗鏘有力地念奏章,無非還是‘孔曰成仁’那一套東西。

賀琬聽都懶得聽,他知道對方瞧不上自己,而自己也瞧不上對方。

一群坐井觀天的短視之輩,帶著古墓裏發臭的味道,永遠只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於國於民有何助益?

但賀琬也知道,就是這些老頑固,能把自己打入牢獄……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停有人站出來彈劾他,也有人站出來維護他,他身後的吵架聲越來越大。

朝堂上火藥味漸濃,意見相左的兩批官員針鋒相對,喊啞了聲音。

維護賀琬的,主要是在海貿中受益的一批官員,他們在法理上一直處於下風,一直以來的策略就是上書請封王康為郡王。

這是一個避重就輕的做法,但不能用來在早朝上爭辯。因此漸漸地,主張重懲賀琬的聲音就占了上風。

到了午時,文武官員都感到疲倦饑餓。

侯恂眼看時機到了,高聲喊道:“賀琬無視朝廷法度,擅自苛剝奴隸,上下貪賄,狂心益悖,合該重罰,以儆效尤!”

“請陛下重懲賀琬,以儆效尤!”

一個個臣子跪了下去。

賀琬低著頭,也跪倒在地。

終於,帷幔之後,有人開口道:“賀琬,陛下問你是否知罪?”

是王笑的聲音。

賀琬應道:“臣知罪。”

“既然如此……”

王笑聲音頗為隨意,他說著停了下來,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問陛下的意見。

大殿中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屏息以待。

就在這一邊隨意、一邊鄭重的氣氛中,王笑開口道:“賀琬越權謀私,但念其昔日功勛,免其死罪,罷總督天下水師軍務、琉球總兵、討洋大將軍、海貿平章事之職,削威遠侯封號,貶為天津衛百戶……欽旨。”

“臣,謝……陛下厚恩。”

賀琬擡起雙手,解下頭上的官帽放在一邊,重重磕了個頭。

他努力想從王笑的聲音裏聽出一點什麽,想知道王笑是不是對自己很失望,但王笑的聲音很平淡,他什麽都聽不出。

這讓賀琬感到不安,感到心裏空落落的。

王笑又道:“退朝,余下之事,待未時再開朝商議……”

諸臣行禮恭送皇帝。

侯恂低著頭,瞥見那披著明黃龍袍的皇帝被人從帷幔中擡了出去,晉王也走下禦階,徑直穿過百官,從正門離開大殿。

——陛下越來越不愛說話了啊。

侯恂心裏想著,很快卻湧起一陣狂喜。

這次,對賀琬的處置比他想象中要重得多……

而他侯恂,作為扳倒水師總督的領軍人物,勢必一戰成名,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

這一刻,皇帝在他身前乘著禦輦轉向乾清門,晉王在他身後走向文昭閣,而侯恂已經知道誰才是能決定命運的那個人……

——呵,晉王一黨?可笑你們這些人到如今還自詡為晉王一黨?如今晉王雖無天子之名、已有天子之實,他豈能與你們結黨?

晉王已是世主,這天下誰人不是他的臣屬?就只有你們是他的心腹?老夫就不能是他的心腹嗎?

但凡忠心為國之人皆是晉王心腹,一群蠢材連這都看不清楚,還以功勛自居、飛揚跋扈,你們不貶職誰貶職?

……

賀琬緩緩向宮門外走去。

他已經摘掉了冠帽、脫掉了袞袍,只穿著一身單衣。

他這些年發福得厲害,加上長年出海造成的關節炎、風濕病使他走起路來顯得格外吃力。

其他人都腳步匆匆,因為他們休息之後還要再回來繼續朝會,唯賀琬走得很慢……

他一次又一次轉過頭向文昭閣的方向看去,希望看到王笑派人來召他過去見一面。

但每次都沒有,放目所見,只有寬闊的廣場,以及別的官員或同情或避之不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