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成與敗(第3/5頁)

他搖了搖頭。

王珍道:“他想催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來這次是鐵了心了。”

“他沒辦法,他再不整頓南楚朝政還能怎麽辦?”

“是啊,頭疼。”

王笑道:“江南這些問題就像一團亂七八糟的麻繩,圈成團了,惡性循環,隨便拎出一條,比如說他這第四條新政,把賤民恢復為平民……”

他搖了搖頭,覺得江南這些問題說都不知道怎麽說。

“大哥知道這賤民是怎麽來的?”

“賤民也就奴仆,有些是戰俘、罪犯的子孫世代為仆的,有些是無力納稅的民戶帶著田產賣身到縉紳士族家裏的,有些是破產丟了地活不下去的賣身為仆……簽了賣身契,子子孫孫,世代不能脫離賤籍。”

王笑道:“是啊,縉紳不繳稅,還蓄養著奴仆不繳稅。江南蓄奴成風,多得是縉紳家中養奴仆一兩千人,甚至數千人。再加上工商業不繳稅、軍閥割據,加稅又只能加在農民頭上,農民又只能賣身為奴,各各弊端環環相扣……哪個朝廷的受得了這樣搞?

還有,奴仆屬於縉紳的私產,可以隨便打殺,無法度可管。這些年,江南奴仆暴動屢見不鮮,比如去年中元節,江陰城就有暴動,燒毀房舍無數,死傷不計其數。

鄭元化當然要變法,不變就是亡國。換作是我,我也要改賤民為平民,但……”

王珍問道:“但什麽?”

王笑嘖了嘖嘴,話到最後也只有一個字。

“難。”

王珍點了點頭,又翻了翻手中的信報,眼神漸漸凝固。

那上面密密麻麻,有太多的消息讓人消化——

二月十七日,南楚把去年收編的在江陰等地暴動的五萬奴仆正式編為“鐵冊軍”,由鐵冊軍就開始向江南士紳追繳欠糧……

二月二十五日,南楚重設宰相,宰相下設政事堂,直管天下庶務,明示“天子坐堂,章奏由宰相批答,下六部施行。更不用呈至禦前,轉發閣中票擬。”

……

王珍看到這裏,嘆道:“鄭元化終於獨掌大權,在名義上架空天子了,但我看他所為,似乎與宗太沖的主張相似?”

“是啊。”王笑道:“我以前一直認為他是要謀朝篡位,如今看來,他原來是宗太沖那一掛的,想以相權制衡君權。”

他說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又自語了一句。

“呵,國產的君主立憲主張……的雛形。”

王珍揶揄道:“看來,他與你是同路人?”

“不,我比他們要先進一些。”

王笑嘆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心想在自己抵擋了清軍之後,那個被打斷、被封禁的,由士大夫們完善出來的民本論思想與君主立憲主張雛形到底能發展到什麽程度?

他似乎有那麽一點兒想要看看……

……

與此同時,南京城。

“鄭元化瘋了,他在自取滅亡,黃將軍是想為他陪葬嗎?”

說話的人叫馬叔睦,乃南楚吏部尚書馬超然的次子,現任太平司同知。

去年溫容信死後,太平司指揮使徐君賁也突然暴斃,鄭黨終於漸漸失去了對太平司的掌控,許多朝堂大員開始往太平司中安插人手。

馬超然本想安排長子進太平司任職,但長子傳信說要立一樁大功再回來,他只好把次子安排為太平司同知。

馬叔睦也沒辜負父親的厚望,短短半月已在太平司中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因為這是南楚的多事之秋、朝局劇變之際,是有才之士嶄露頭角的良機……

而此時,坐在馬叔睦對面的人是鐵冊軍總兵黃斌。

黃斌本是江陰豪紳家中奴仆,正是他在去年中元節率眾造反,操戈大呼:“奈何以奴呼我?!”

他殺了他的主家,嘯聚起數萬人變亂,提出“鏟主仆、貴賤、貧富而均之”的口號,殺得江陰富戶血流成河。

出乎他意料的是,朝廷招降了他,鄭元化甚至親自接見了他,暗令他把麾下賤民整編成一支兵馬。

半年後,鄭元化兌現了他對黃斌的諾言,新軍一成,他果然建立鐵冊軍,封黃斌為總兵,以鐵冊軍為鄭黨手中的“刀”開始變法。

當時黃斌心情激蕩,由衷感念鄭元化的知遇之恩,恨不得為他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但激蕩的心情漸漸也會褪下去……今天黃斌還是來見了馬叔睦。

事實上,他已經不止見馬叔睦一次兩次了。

第一次見面時,他還不了解馬叔睦是誰的人,一個奴仆在半年內一躍成為總兵,對朝堂上的情況還不了解。

然後,之後幾次見面,黃斌終於領會了自己原來的主家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醇酒、美人、良田美舍。

他倒在那些美姬如玉一般光滑的身體上,接過一張張銀票,回味著自己從一介奴仆翻身成堂堂大將軍,感到無盡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