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五輪比賽開始兩天後, 節目組從蒙佐前進到了南切巴紮。

東南山脊線路比其他十幾條線路更容易,建設更完全, 走的人也更多。這個人指的不僅僅是準備攀登珠峰的登山愛好者, 還有從尼泊爾境內其他地方出發朝珠峰大本營趕的徒步愛好者,節目組在南切巴紮停留休整的兩三天遇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遠足團。

南切巴紮是個躺在山腰上的小鎮,四周綠色像母親的手一樣把它抱在懷中, 又像一口開蓋的平底鍋,其中躺著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蔬菜丁。這座小鎮的住宿條件很一般, 東西也賣得很貴,甚至比首都加德滿都都貴。大部分人會選擇從加德滿都坐小型飛機去海拔2840米的盧卡拉,從盧卡拉轉道海拔2850米的蒙佐, 然後上到海拔3440米的南切巴紮,從這裏出發去海拔3860米的天波切寺, 最後抵達海拔5364米的珠峰大本營。正因為南切巴紮是從東南山脊去爬珠峰的必經之地,同時也是大本營前最後一個能補充登山物資的小鎮,往來遊客每年都會給它創造數目可觀的收入。

詹妮弗拎著行李從參差不齊的路上走過。

腳下的材料說是石板,其實更像是結住的土塊, 右側常年被來客踩踏顯得較為平齊,左側則因為山勢問題朝上方凸起。這裏沒有臟兮兮的泥水, 只有幹透的塵灰。

三月底是珠峰春登山季開始的時間,春季是最多人選擇沖頂的季節, 只有少數更有經驗也更富技巧體力的登山者會選擇冬攀, 有的甚至會挑戰無氧冬攀、無氧冬季速攀。詹妮弗很高興自己不必去面對冬季零下三十多攝氏度的嚴寒和狂風暴雪, 如果天公作美, 在沖頂時給選手們一個足夠長的空窗期,她會更加高興。

節目組把選手們安排在一處較偏僻的居所裏。考慮到南切巴紮總共就那麽點大,詹妮弗實在不能說導演希望大家都住好睡好的努力起了成效,不過她的確挺享受在面包店的香味和雜貨店的風鈴聲裏起床。南切巴紮是夏爾巴人的商業中心,可面包店是當地人為了招待外國遊客的產物,雜貨店出售的也是當地人制作給外來人的小物件和各種工具,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這個民族的生存現狀。

自世界上第一次有人登頂珠峰以來,夏爾巴人就以登山向導和勞工的身份引起國際社會關注。原本他們生活在喜馬拉雅山脈腳下,雖然貧苦但安居樂業,可隨著珠峰商業登山的發展,現在但凡有點出息的夏爾巴人就不得不一年攀爬雪峰數十次,還拿著與付出和危險性根本不成正比的工資——尼泊爾政府從發放登山證這一環節開始獲利,並從旅客支付團費中抽取高額報酬。

節目組雇傭了一批最好的夏爾巴向導和勞工。

詹妮弗不能說這個舉動是對是錯,但她至少很高興這些人得到了應有的回報。安排夏爾巴人跟隊在觀眾看來可能少了些緊張刺激,但珠穆朗瑪峰是第五輪“直上雲霄”的首站,也是相對較簡單的一站,連攀登方式也是更注重團隊協作更商業化的喜式登山(喜馬拉雅式),即多次上下適應環境及運送物資工具的長時間多人攀登,而不是阿式登山(阿爾卑斯式),即以個人或幾人小隊形式的輕便快速登山。

領隊索登·拜臣來自澳大利亞,向導普巴是土生土長的夏爾巴人,說話時都帶著些口音。索登曾多次帶領隊員無氧登上過珠峰,但他對這次全程供氧的沖頂還是不敢打包票。事實上,誰也不敢拿8000米級來打包票。

“你們都是最好的選手,普巴的也是最好的向導,那又怎麽樣呢?”索登在小會上說道,“團隊會把所有補給提前放在山上,經過的路也有人會提前去重新鋪設,務必把風險降到最低。但山就是山,你們可能會有高原反應,會被凍掉腳趾,甚至會葬身於此,一旦走到雪原上,有時候就沒有回頭路了。”

“聽上去像在恐嚇我們。”一名來自印度的選手,南德娜·辛格說道。這位女選手從第二輪開始因為身份而引起眾人關注,比賽持續的這兩年,她也常常在輪次間歇穿行在印度各地宣傳平權和反對暴力。她的皮膚和詹妮弗的幾乎一樣白皙,而“辛格”又是個典型的屬於婆羅門種姓的姓氏,不難想象南德娜的活動會受到多少質疑和阻礙,也不難理解為什麽在印度常有人指著鼻子說她“作秀”。

個人的力量實在很難改變什麽,或許這才是很多普通人憧憬超級英雄、向往力量和權勢的原因。

不過南德娜再有名,此時此刻活躍氣氛的努力也有些不合時宜,至少多洛雷斯·哈特就很直截了當地對她露出了輕視神色。

“恐嚇?”索登做了個鬼臉,“女士,我自己就在K2上丟了幾根手指哩。”他把厚厚的羊絨手套摘下,像國王展示寶冠一樣把雙手舉起來展示給選手們看。左手無名指、小指和右手小指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長好的肉塊。“山峰永遠印在我的手上。”索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