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從古至今世人都喜歡誇耀意志的力量, 可詹妮弗卻認為意志力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命題。

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不斷向前滾動的車輪,那麽在背後推著車輪的其實只有一件事——想要。

有些人想要得到的東西很小,一頓炸雞、一場音樂會就能讓他們滿足;有些人想要得到的東西很大, 大到要把整個種族都拖下水, 要讓整個世界來給他們做墊腳石。

普通人想要平步青雲、豪宅美眷;演員想要名揚四海、榮譽加身;超級罪犯想要制造混亂、證明觀念;超級英雄想要保護世人、維護正義。

這是“想要”。

活著也是一種“想要”。

當一個人滿足於隨遇而安,並不是因為他的意志力太差,而是因為他想要的東西太少。當一個人喝尿液吃糞便掙紮求生,並不是因為他的意志力太強, 而是因為他想要活著。

你想要的欲望有多強烈,你為之付出得就有多情願、多主動、多持久, 而這, 便被人們統一地冠名為“意志”,掩蓋了背後的本質。

意志力是個偽命題,一個光鮮漂亮的軀殼,它根本基於欲望才存在,永遠無法單獨出現, 永遠無法被鍛煉——“好好磨練意志”, 可笑。

只有當人有“想要”的東西時,才會頂著外界環境的重壓,頂著生理和心理的疼痛,上刀山, 下火海。

詹妮弗也不例外。

無論觀眾怎樣贊許她的“強大意志”,她現在不過是在為自己的生命,也是在為贏得這場遊戲而咬牙堅持。

兩個退賽組員留下的道具都派上了用場, 他們柔軟的裏衣被裁開,背包同樣被大卸八塊,用來給大腿上的傷口加壓, 給手臂的斷處增添緩沖物。

詹妮弗邊吸氣邊收拾好傷口,然後撐著樹枝顫顫巍巍地站起,試著把右腿落地。

不行,做不到。

腳掌才一碰到地面,她的面部表情就有片刻的扭曲。

雅各布在一旁洞若觀火:“你這副樣子怕是走不了,我們還是在這裏休息半天再說吧。”

聽到他的勸解,詹妮弗又忍著疼痛走了兩步,不得不承認這條右腿幾乎等於廢了一半。

她摸了摸傷處外側的皮膚,感覺整條腿都在隨著心跳突突地發熱發脹發痛,觸手處像火燒過一樣灼熱,彌漫著不詳的氣息。

確實是不能走了。

她終於抿了抿唇:“就算要建營地也不能在這裏。這一塊河岸都是我們幾個的氣味,森林裏的動物很可能會找過來,最好到下風口避風的地方去。”

這樣一來風不會把血腥氣傳得太遠,安全稍微有點保障。

雅各布點點頭:“來吧,我扶著你。”

他們緩慢地朝下風口移動,行李都背在完好無損的人身上。

走到半路時詹妮弗忽然看向後側的森林邊緣,只見一個棕色的影子在那裏像疾風邊忽閃而過,飛快地消失在了樹林深處。

“我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跟著我們。”她說。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雅各布憂心忡忡,“這片樹林的野獸太多,你的傷勢又那麽重。等會兒找到避難所之後你先休息,我做個木筏,下午出發。只要你能扒住筏子,我完全可以撐著木筏走。”

木筏漂流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他們彼此都知道開放性傷口泡在水裏很容易造成感染,但他們彼此都默契地沒有提這一茬。

詹妮弗的腿至少需要兩三天才能擺脫隨時崩裂的危險,可現在是比賽開始第九天,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冒風險是值得的。

等到了營地她再找一些楊樹皮燒水來退熱止痛,定時更換傷口上包紮的植物來止血治療。這樣內外雙管齊下,再用樹皮和松脂進隔水,沖鋒衣褲紮緊作為二道防線,勉強也算聊勝於無。

能做的都做了,會不會感染得看老天爺的安排。

她輕輕嘆氣。

兩人朝下遊樹林走了約百步,在河邊樹林的背風處找了個避難所就地安營,搜集材料的搜集材料,閉目養神的閉目養神。

大約過了幾小時,等詹妮弗再睜開眼睛時,就見身邊的地面上放著一些漿果,木杆和木板亂七八糟地丟著,而雅各布正在對著一捧幹樹皮猛吹。

樹皮窩猶猶豫豫地冒了點熱氣給他,然後不情不願地點起一叢小小的火花。

成了!

難得難得,雅各布簡直喜形於色。

詹妮弗好笑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打開裹在腿上的包帶,揭開植物殘渣打量。

腿上傷口滲出來的血已經變得少了很多,邊緣因為失血有些發白,豁口附近完好的皮膚仍然滾燙。

她面上擰眉,嘴上卻半開玩笑地說道:“我現在聞起來估計像個野獸牌甜甜圈,隔著十數公裏它們都能嘗到血腥味。”

雅各布煞有其事地點頭:“所以甜甜圈女士要不要先來吃點漿果,吃完我們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