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秀娘卡殼了。

早先沒碰著孟娘時,她自是不覺得有什麽,仍然將孟娘歸屬在好姐妹的範疇之中。但問題是,她倆真的有太久太久沒見面了。

確切的說,從孟娘出嫁後到今個兒,好幾年的時間裏,這還是頭一回見面。

原先是不覺得,畢竟人過日子都是往前看的。秀娘家裏人口多,就算她沒有親姐妹,還有嫂子們以及侄子侄女們。在孟娘出嫁後到她自個兒出門子這段時間裏,她一直負責照看年歲小的孩子們,兩個小侄女更是每晚都跟她睡一炕,喜歡她這個姑姑更甚於親娘。

加上她早早的就訂了親,旁的嫁妝倒是不用她來操心,但一些繡活兒卻是必須由她來做的。還有隔房的幼娘時不時的來找她玩兒,跟她討花樣子等等。

總之,日子仿佛一眨眼就過去了,那個曾經跟她一起長大的堂姐孟娘,就這樣被她丟在了舊時光裏。

“姐啊,要不咱倆一起進去?”秀娘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又想著人家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甭管早先有多少矛盾,這都到了家門口了,怎麽著也得進去瞧瞧父母兄弟和妹妹吧?

不想,孟娘卻搖了搖頭,遲疑了一瞬後才問道:“我可以去你家裏坐坐嗎?”

以秀娘的性子,她是斷然不可能拒絕的,只得將人往自家帶。

好在,大房和三房就在同一條岔路上,統共也沒多少遠。又因為三房要操持席面,大房這邊除了幾個熊孩子外,幾乎所有人都去幫忙了。就連那幾個小孩兒也一早就跑出去了,這會兒家裏空無一人。

秀娘雖已嫁了出去,但家裏除了新蓋的兩間屋外,旁的都沒什麽變化。因此,她熟門熟路的去灶屋裏拿了茶,又摸了一盤點心,送去了堂屋裏。

孟娘臉色灰敗的坐在屋裏,哪怕秀娘把茶碗往她手裏塞,她也是一副麻木的模樣。

見狀,秀娘終於忍不住問了一直憋在心裏的問題:“姐你過得咋樣啊?這幾年都沒聽到你的消息。”

“我能過得咋樣?肯定不好啊,連親娘都不盼著我好,在我出門子那天這麽詛咒我,我能過得好?”嘴上說著賭氣的話,孟娘的眼淚卻是唰的一下落了下來。

幾年前,她出門子時,家裏可沒辦什麽席面。

當然,這年頭的鄉下村子,很多人家嫁閨女都是不辦席的,犯不上啊!橫豎閨女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省下錢來給自家人割兩塊肉吃多好呢?

可江家真沒到那份上。

那會兒,三郎還在村學念書,花不了幾個錢的。虎頭還是個小嬰兒,除了吃喝外,連衣裳都是由大人的舊衣改的。唯一一個比較花錢的人是二郎,但他也節省得很,加上有江父和大郎外出打零工掙錢,家裏的吃喝用度倒是不受影響。

說白了,江家供兩個讀書人是略微有些吃力的,但這種吃力是表現在,沒幾件好衣裳,除了逢年過節外極少吃肉等等方面。實際上並沒有到勒緊褲腰帶,靠著稀粥勉強度日的份上。

況且,原本江母就許諾了她,要給她置辦一份厚厚的嫁妝,還要讓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她明明答應我的,後來又反悔了。我沒有丁點兒的嫁妝,連一身新衣都沒有。出嫁那天,我夫婿來村裏接我,連碗水都沒叫他喝,還站在院壩上那麽罵我,說我會遭報應的,將來日子不好過了,千萬別回來找她。”

沒有嫁妝,沒有祝福,沒有喜宴。

有的只是無休止的謾罵,甚至江母當時一口氣追到了村口,那堪稱詛咒一般的謾罵聲,一直過了好多年,都還是她夜裏的噩夢。

孟娘說著說著就拿手捂臉痛哭起來。

一旁的秀娘有心安慰,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說江母一貫就是這個性子?說她罵起三郎來更狠?說她火大了還一把拽起虎頭直接打得他坐不下來?

問題是,江母的性子如何,在整個大坳子村都不是什麽秘密了,孟娘這個江母的親閨女還能不知道?

秀娘索性跳過這些無用的安慰,深呼吸一口氣後,她直接問:“那你這趟回來是想做啥?”總不能單純就為了吃頓好的吧?

不想,孟娘聽了這話後,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外頭的天色倒是還早,秀娘一方面是因為懷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是出嫁女,回娘家本就是做客,況且這次辦席面的還不是她自個兒家,而是三叔家。因此,她原就不用上趕著去幫忙。

考慮到並不趕時間,她索性靜下心來,先給自己倒了一碗熱茶,也不喝,只捧著取暖,順便耐心的等著孟娘的解釋。

好半天,孟娘才結結巴巴的開口:“我後悔了,他待我並不好。”

這話倒是奇了。

秀娘又不是當時還處於稚齡的幼娘,事實上這年頭的女孩子可早熟了,她訂親又早,本人又很是聰慧,加上那會兒江父見天的往大房跑,江母更是在她娘跟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可以說,對於當年的事情,她真的是記憶猶新,尤其是素來強勢的江母哭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