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筆記 庭院篇 第十二章 百年大喪

我們不再說話,默默的坐在那兒,聽鈴聲風聲,天色逐漸變暗,彩燈越來越亮。

我坐在那裏,內心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沖擊。

這個人活了多久了,200年,300年,如此長壽的人,會如何面對自己的結局呢?

我們四周是戲劇化的一幕,但這也僅僅是一個人能夠張羅起來的極限了,這種戲劇化對於當代人來說,其實也不算誇張,很多地方的喪禮要鋪張浮誇的多。對於一場百年大喪來說,其實顯得無力而簡陋。

這其實是因為,他只有一個人。

張家人極難獲得子嗣,如果本家通婚難以生下孩子,那麽就要和外族通婚,通婚的時間必須是在他們生命中相對和正常人相似的那段時間中,過了也會變得非常困難,生下的外家壽命要短很多,而且五五開的幾率會是正常人。如果是百年大喪的主人,幾乎可以肯定沒有後代,就算有也已經早就先離世了。

那麽,他在布置的時候,是什麽心情,他在想什麽?

我試圖去還原他心中在想什麽,但是我想象不出來,如果是我的話,就他媽拉雞巴倒,活的也夠本了,死也要死了,找個三甲醫院門口一躺,收屍的也專業。

為什麽要有儀式感,是仍舊有留戀麽,還是說,這不是給自己的,這是給我們的儀式感。

畢竟這段百年的長途,最終送別的人,也是相當的緣分?

我想不通,但是這些彩燈如同有魔力一樣,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這整件事情似乎改變了什麽,但又什麽都沒有改變。

有一個人正在我們附近死去,他孤身一人行事,所以他的想法,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有時候我也痛恨我這種一定要得到一個可能性的習慣,我開始問自己:不知道有什麽關系,不知道為什麽會痛苦?

於是我開始思考他這段時間的歲月,是如何流逝的。

他生活在我們四周,應該比我們看到的東西要多,畢竟他沒有什麽需要去思考了,人生只剩下最後一件事情。

所以他能看到非常多我們看不到的風景,也有足夠的時間,和那些貓培養感情,也許他一遍觀察著我們,一遍和貓廝混在一起。

在印度,有很多燒屍廟,往往都在城市的中心,大河的邊上。

在燒屍廟的邊上,就有非常多的等死旅館,這些旅館裏住的都是將死的人,得病的老人,絕症病人,他們就住在那兒,六個床位一個房間,窗戶外就是燒屍的現場。

每天他們都在窗口看下面的屍體被燒成灰燼,隔壁床的朋友今天還在一塊看,明天就已經在下面了,他們相當的坦然,似乎那是一個車站,一班一班車開往下一個彼岸。

有時候他們也下去,和燒屍的人聊天,他們知道這個人,就是最後接觸自己的人,自己的冥河舵手。

我經常夢到自己在那個旅館裏而驚醒,我絕對沒有那麽坦然,我不怕死,但我無法接受這種對死亡的態度。

也許是我不相信有來生。

而且,來生對我毫無意義,我不會有比今生更驚心動魄的人生了。

在古老的路上,遇到古老的靈魂。

我忽然大概能拼湊出他的一些想法了,為什麽是彩燈,是因為我的帖子,悶油瓶不知道他在附近麽?也許知道,也許他不願意深究。

我終於停止了思考,因為悶油瓶站了起來,對我道:“等我一會兒。”

我點頭,悶油瓶繼續往前,走進出了彩燈的區域,走進了黑暗中。

不久,他離開的方向,燃起了大火。

電池開始耗盡,彩燈一盞一盞的熄滅,我和胖子就這麽幹看著,一直等到連火也完全熄滅,悶油瓶拿著那只老式的鋁飯盒回來。

“結束了?”

“結束了。”悶油瓶說道。

回到村屋,胖子默默的開始包起餃子,說白事要吃餃子,悶油瓶把飯盒放到房檐上,然後看著我。

我問他:“你要離開一下?”

悶油瓶點頭:“要回樓。”

“我陪你去?”

“不用。”他說道,“明天走,三天回。”

我點頭。

那一天之後,林六人再也沒有出現過,他是不告而別,還是他就是那個張家人,不得而知。

花園枯萎,無人打理。

不過在那一天的第二天,我回到別館準備騎摩托送悶油瓶出發去車站的時候,發現門口掛了一袋水草,就是我要找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