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晉南王從太子府歸家時,已是亥時。跨進府門,他大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沉著臉吩咐讓陳安之去書房見他。

陳安之渾渾噩噩從曇香映月出來,就被人請去了晉南王的書房。

“父親,您找我。您不是說今晚不回……”

晉南王一巴掌打下去,陳安之身子朝後栽歪,他勉勉強強站穩,手邊的花木架卻被碰倒,上面名貴的瓷花瓶碎了滿地。

陳安之一時被打得眼前一黑,滿嘴血腥味。

陳帝好武,幾個兒子都是從小嚴苛栽培。縱使晉南王如今整日閑情逸致地品茶對弈,也確確實實曾隨陛下在戰場上廝殺了近二十載。這一巴掌下去,不是文弱如陳安之能承受的。

“豎子,你要害死本王!”

王妃一直在家中憂心等著晉南王,得知他歸家,她立刻趕來,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見晉南王暴怒的這一句。

自從多年前的一樁憾事,晉南王卸了戎裝整個人逐漸變得和氣,已多年不曾這樣動怒。

王妃推門進去。

陳安之求助似地望向王妃,王妃卻並沒有看他,而是仔細打量著晉南王的神色。

晉南王指著陳安之,厲聲:“再給本王惹是生非,這世子之位也不是非你不可!堂堂嫡出的身份,竟連你庶兄半分都不如!”

陳安之嚇傻了。

——可沒有比這更嚴重的話了。

他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王妃詢問:“是太子說了什麽,還是陛下……”

“還有你!”晉南王指向王妃。

王妃一怔,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盛怒的晉南王,連她也是怕的。王妃蹙眉,低聲:“是我最近實在有心無力,管的太少。”

晉南王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了一下,將火氣壓了壓。他重新看向陳安之,命令:“你給本王安分一些!”

陳安之低著頭,可不敢在這個時候頂嘴。

晉南王再深吸一口氣,逐漸將語氣放緩:“剛娶妻,將正妻晾在一旁不聞不問,整日想著納這個納那個,像話嗎?胡太醫給尤氏母親開了方子,需要骨親的臍帶血。你也該早日準備生下嫡子,也算兩全其美。”

“可、可……可我和她和、和離了……”陳安之訥訥低語。

晉南王震驚地轉過頭看向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再次蹭蹭往上長。

王妃也驚了:“你在說什麽?”

陳安之閉口不敢言。

王妃仍是不相信,朝他走過去,質問:“什麽時候的事情?和離之事章程復雜,誰做的見證,誰掌的筆墨?是說和離就能和離的?”

“就、就剛剛……”陳安之畏懼父王,求助似地仰著頭望向王妃,“她逼我的……”

“她能逼得了你?你堂堂世子爺,九五之尊的親孫子,她拿什麽逼你?”王妃高聲憤然。

陳安之頹然泄了氣:“是她故意言語激我,我被她激得一時惱怒就在她給的和離書上落了名字。”

他又急忙說:“她說她不會立刻搬走的,她會等西太後回京主動去請罪,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晉南王簡直要被氣笑了。

王妃又開始犯頭疼:“安郎,你皇帝爺爺年事已高這兩年最是多疑的時候,你非要惹得他老人家對你父王不滿嗎?”

晉南王反倒慢慢消了氣。他在椅子裏坐下,沉吟許久,道:“一個女子受了委屈的一時行徑,當不得真。距離年底西太後回京還有些時日,在西太後回京之前,你必須讓她懷上嫡子。”

王妃回頭望向晉南王,憂心忡忡。她輕嘆一聲,道:“我會勸勸她的。”

晉南王不再多說。

一個能屠城的男人,本也不是什麽良善人。

·

谷嬤嬤來請尤玉璣的時候,尤玉璣端坐在梳妝台前,正將一支紫玉簪插戴雲鬢間。對於王妃會召見她,她一點也不意外。

她忽然想起下面粗使婆子碎嘴時的那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話雖粗俗了些,卻和她如今的情況有些吻合。

她與陳安之的這場婚事,摻雜了太多政治因素。有著陳帝希望諸國血脈交融逐漸大一統的用意,也有對降國臣子的犒賞之意。

父親戰亡,烈士孤女的身份讓她遠沒有晉南王府那麽多顧慮。弟弟還小,家中可沒人這個時候在意什麽功名。

她的確是故意言語激怒陳安之,哄得他簽下和離書。因為她知曉這事若走了明面,阻擾頗多,章程也復雜,耗時良久,她不願在這樣的小事上蹉跎。

即使沒有按照規矩禮法來辦,和離書上已落了兩個人的名字。

塵埃落定。

她雖急迫,卻也不是莽撞之人。現在就哄了陳安之署名,是為心安。之後,她會待西太後回京,新歲大赦天下時,挑一個最合適的機會將這份和離書公之於眾。

尤玉璣起身,跟著谷嬤嬤去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