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萬春堂是陳京有名的幾家梨園中的一家。今兒個戲班子知道來了貴客,拼了命地好好唱戲,時不時望著雅間的方向——雅間裏坐了位出手闊綽的年輕婦人。

後頭準備間裏,幾個年輕的角兒互相打趣。

有一年長的戲子蹲在馬紮上,笑呵呵地說:“那遮面的婦人出手如此闊綽,說不定一會兒就看上了誰,帶回外府養著了。可都抓緊機會哈!”

幾個少年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

京都這地兒,貴人遍地都是。有些身份高不可攀的婦人在梨園裏尋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逗弄,雖然是稀罕事兒,可又不是沒有。

想起雅間那位婦人剛剛來時雖以帷帽遮面,可瞧著那身段,行動間婀娜動人,想來也不是個醜陋的。更何況就算是張醜臉,單憑那身段,足以勾得人心癢癢。

戲班子裏幾個年輕的小夥子都有些意動,盼著自己被挑中,不用再在這裏過苦日子。

尤嘉木剛來京都的時候,很喜歡跟父親來梨園聽戲,尤玉璣也跟著來過兩次。不過尤家常去的是另外一家戲園,從未來過這家萬春堂。

自從父親去了,家中禁娛。尤嘉木已經很久沒來聽戲。今日被姐姐帶來這裏,他敏感地覺察出不對勁,也沒怎麽把心思放在戲台子上。以前和父親去聽戲,從來都是大大方方,可今日姐姐帶著帷帽,還讓他戴著一張張牙舞爪的面具。

進了雅間,兩人才將遮面的東西去了。

尤玉璣微笑著說:“若你不喜歡在這裏聽戲,戴著面具去下面看熱鬧也成的。”

尤嘉木搖搖頭,說:“我在這裏陪阿姐一起聽戲。”

“好。”尤玉璣點點頭,轉眸望向戲台子,認真地聽戲。

尤玉璣聽了半下午的戲,臨走前點了幾個年輕的角兒過來領賞。幾個少年過來時都卸了妝,尤玉璣隔著白紗一一打量著他們。

和弟弟一起回尤家的馬車上,尤玉璣還在琢磨著自己的計劃。

她需要一個孩子,但是並不想要孩子的父親,所以她將主意打在這些清貧的陌生戲子身上。尤家有些產業,她執掌料理多年,處理起來早已遊刃有余。待孩子生下來,母親也健愈,她從晉南王府搬出來,總能衣食無憂。若不想留在陳京,回到草原亦有落腳的老宅、牧地。

她要一個孩子雖最初是為了救母親,可她仍然會將孩子當成珍寶一樣寵愛。她忍不住為這個孩子著想。惋惜這個孩子不會有父親,她唯有更加疼愛。

尤玉璣不想日後和孩子的父親有太多牽扯,免不得在人選上有些頭疼。剛剛那幾個年少的戲子模樣在她眼前再浮現了一遍。

尤嘉木抿著唇,偷偷去看姐姐蹙眉思慮的神色。

·

尤玉璣帶著弟弟去萬春堂聽戲時,晉南王正在宮中陪陛下賞詩詞。不僅他在,平淮王、盛湘王和太子都在。

德順聽了指喚,上來添茶,恭敬地說:“陛下,胡太醫可說您每日飲的茶太多了。”

聽德順提到胡太醫,皇帝放下手中的字畫,看向晉南王,道:“聽說安之尚未及冠已是艷福不淺,頗有幾分置辦三宮六院的架勢。”

皇帝用玩笑的語氣,可晉南王卻聽得滿背冷汗。他趕忙跪下來,謹慎請罪:“兒子教子無方,回去必當好好管教!”

皇帝沒說什麽,已拿起另一幅畫卷去問平淮王:“你看這寒梅圖如何?”

“工筆深厚、畫境逼真,又十分應景!”

皇帝撫須大笑,將寒梅圖賞給了平淮王。

晉南王默默站起身,心中再不安寧。

·

陳安之氣了大半日,下午慢慢冷靜下來。他皺眉,有些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半晌,他嘆了口氣,心中郁悶。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脾氣如此暴躁。他以前分明不會如此輕易動怒。

他不再想與尤玉璣起的爭執,起身去暗香院。方家母女這些年時常來晉南王府小住,將這裏當成第二個家。暗香院是方清怡的住處。

陳安之走進暗香院,看見紅簪抱著一個茶壺,將裏面剩的茶水澆了院角的紅梅。

“好好的茶水怎麽給倒了?”陳安之問。

這茶不錯,今天上午他在這裏等母親從雲平寺回來時,在表妹這裏喝了不少。

紅簪嚇了一跳,手一抖,茶壺差點從手中跌落。她趕忙屈膝行了一禮,笑著說:“主子說這茶涼透了,便讓奴婢拿來澆花了。”

陳安之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怎麽在意紅簪的話,隨意點了下頭,繼續往前走,去尋表妹。表妹有孕,又遭她母親的打擊,此時正是脆弱的時候,他得好好陪著她才是。

方清怡哭得梨花帶雨,陳安之好言好語的哄著她陪著她。

只是,他時不時會走神,想起今日尤玉璣離開時朝他拉弓射箭的身影。自兩人成婚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尤玉璣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