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磁的聲線和他的人一樣,如雪山松、月上仙。

在司國雙絕的名號名動十二國之前,司國闕公主早已天下知。十三歲時,曾與諸國大儒論道,最終令所有學者鎩羽而歸,從此聲名大振。文采斐然,驚才絕艷。所書詩詞無不被爭相傳誦。與書畫文章相比,又更精音律。相傳,一曲《雲陵賦》可引青鳥悲啼。

偏偏,闕公主極少露面,十分神秘。

又傳,闕公主之所以極少露面,是因為身體十分羸弱。還有人傳,闕公主是犯了錯被貶下凡的神女,才會有如此才學,才會如此病弱……

於天下男郎而言,司國闕公主是只可遠觀的神女。於司國人而言,闕公主是驕傲,是珍寶,更是信仰。

尤玉璣想不到會在陳京晉南王府遇到闕公主。

司國歸降後,皇室與其他降國一樣居於別宮。陳帝不言囚禁,皇室人可出入別宮。但是若出別宮,要經過層層記錄、通報,十分麻煩,還會有軍隊跟隨。不僅不方便,陌生國土亦代表了危險。是以,居於各別宮的降國皇室幾乎從不走出別宮,安生度日。

而現在,闕公主出現在晉南王府,管家和望江為他引路。

尤玉璣下意識想要行禮,又及時止住,驚覺世事變遷。這裏不是司國,沒有闕公主,也沒有尤家女。

她不由向後退了一點,足後抵在上一層的石階。

忽地想起抱荷急匆匆跑來告訴她世子又帶回來一妾。尤玉璣望了一眼管家身邊的望江,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

望江很是尷尬,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夫人,世子讓人將闕公主引去雲霄閣安頓……”

尤玉璣艱難地頷首。

她站在半山的石階上,目送司闕離去的背影。

顯然世子將闕公主帶回來的事情已在府中傳開,時有奴仆趕來躲在遠處好奇張望。尤玉璣忍不住去想闕公主知道很多人在打量自己嗎?她猜不到闕公主此時的心情,她卻已覺難堪。

這便是國破?

昨夜的難堪忽地又爬上心頭。

闕公主的清傲滲透在他所有的詩詞文章琴曲中,尤玉璣不敢想那樣高傲的公主如今淪落成一個妾室,會是何等滋味。

因自己經歷過難堪,讓尤玉璣此時對闕公主的困境感同身受,又不僅感同身受,甚至為公主殿下更不平。

風忽起,秋末的涼風不講道理般吹扯呼嘯。

站在這異鄉的土地上,一瞬間,尤玉璣也說不清是為闕公主悲,還是為自己悲。

父親在時,曾嘆亂世合一是大道。尤玉璣亦明白在這歷史的長河中,吞並諸國一統天下的陳帝必將成為千古一帝為後人拜贊。如今的貧亂不過暫時,統一之後的昌榮早晚會來。可身為滄海一粟的個人哀喜呢?

涼風將她的長裙吹得鼓起又高拋,她擡手壓理,慢慢從蒼涼的悲戚中緩過來。

不對啊……

陳帝並非暴君,對降國向來禮待,怎會將堂堂公主貶為奴妾?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尤玉璣不再自己瞎琢磨,快步走下假山回去,讓景娘子去探消息。

事實上,景娘子在尤玉璣回來前,已經主動出去問情況。尤玉璣又等了一會兒,景娘子便回來了。

“咱們太子逃了!”景娘子急促地說。她是向來沉穩的性子,此時聲音裏也透著絲慌。

尤玉璣不由怔住。

司國歸降已快兩年,居於別宮的皇室向來沒什麽動靜,太子怎麽會突然逃了?再言,陳帝雖禮待,威信卻不能缺。官兵重重把守別宮,出了別宮巡邏、關卡亦森嚴。這怎麽逃?

“確定逃走了?沒有擒回來?怎麽逃的?什麽時候逃的?”尤玉璣有太多疑惑。

“問題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逃的,更不知道怎麽逃的!現在是人沒了!陛下大怒,將別宮掘地三尺,確定人不在了。之前記錄顯示,太子自入行宮從未出去過!”景娘子大喘了口氣,“陛下雖禮待,可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要樹威信。別宮中所有男子被打入死牢終生不得釋放,所有女子被貶為奴籍典賣。”

景娘子又頓了頓,才皺眉說:“本來事情到這裏便結了,可世子向陛下要了闕公主……世子和晉南王一同回府,直接被晉南王帶去書房訓話。聽說王爺大怒,似乎連家法都要上了。”

景娘子已派人去前頭盯著,隨時回來送消息。

好半晌,尤玉璣緩慢地點了點頭。側坐在軟塌上的她,又側了側細腰,將窗戶推開一些,讓外面的涼風灌進來解一解屋子裏的悶。

景娘子與枕絮對視一眼,皆有愁容。

過了一會兒,尤玉璣望著窗外搖曳的枝葉樹影,輕聲說:“準備些家鄉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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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怡坐在陰影裏,垂著頭,已呆坐了許久。自聽說陳安之傍晚帶回來一個女人,她便呆坐在這裏不曾動過。